6、捆綁(1 / 2)

在羋陸的靈力被吸食乾淨之前,斛律偃放開了他。

倒不是因為斛律偃突然對他起了憐惜之情,而是因為斛律偃堅持不住地倒在了他身上。

羋陸臉色發白、嘴唇發紫,整個人看上去羸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儘管他看不見,卻能有所感覺。

在斛律偃倒向他的同時,他也撐不起斛律偃身體重量地倒在了地上。

每次被吸食靈力時,他的心臟都會傳來劇烈的陣痛。

之前兩次他還不明白是何原因,可就在方才,他驟然意識到這應該和他使用了斛律偃的半顆心臟有關。

方才的疼痛幾乎要了他的性命。

他艱難地喘了口氣,已經沒有力氣去推搡壓在身上的斛律偃,他扭頭看去,發現斛律偃又昏迷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羋陸看著金黃的光線慢慢收攏到茂密的枝葉後麵,濃稠的夜色宛若落入清水中的黑墨,一點點地侵染了被樹木遮擋得隻剩下小片的天空。

不知不覺的。

天黑了。

此時夜色深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在耳旁響起,伴隨著風吹動枝葉的嘩啦啦聲。

初秋的天還沒涼下來,仍舊帶著夏天的熱氣,暖烘烘的風吹在羋陸的臉上,吹得他的額頭溢出一層淺薄的汗水。

然而他無法動彈。

白天幾乎被吸乾靈氣,他躺了一天也隻恢複些許,靈氣是修真人士的根本,大量流失靈氣不僅會讓一個修真人士淪為廢人,還極有可能直接喪命。

思及此,羋陸一陣後怕。

緊隨而來的是茫然。

剛重生回來,他著實怕了前麵十次輪回,為了不重蹈覆轍,他當即決定去救斛律偃。

可這幾天的經曆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不僅沒有改變命運,反而使生活變得更為糟糕。

如此一來。

豈不是本末倒置?

他終於想明白了,他之前被數百年圍著斛律偃打轉的時光禁錮了思維。

他的確想贖罪。

可眼下命都快沒了,還拿什麼贖?

深思熟慮過後。

羋陸打定主意逃跑。

但他的身體早已透支,恢複靈力也絕非一件易事。

他休息那麼久,隻能將將保持清醒,又哪兒來的力氣推開斛律偃從這個看上去像是深山野林的地方逃走?

他還需要時間。

羋陸閉上眼,調整呼吸,待平心靜氣後,他開始調動身體裡剩餘的靈氣。

他以前修煉都有師尊幫忙挑選合適的寶地,並有蘊含著濃鬱靈氣的寶物傍身。

可即便準備得如此充分,他每次修煉也收效甚微。

而這裡遠遠比不上他曾經修煉的環境。

羋陸不禁憂心忡忡。

他無法打坐,隻能就這樣的姿勢修煉。

他以為自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入定,甚至不能入定,卻不想才過了片刻,他便成功入定了。

刹那間,他看清了周遭。

隻見一層淡淡的金色從地麵升起,如薄霧那般飄渺,如絲綢那般順滑,蔓延在融入夜色的樹林間。

那便是靈氣。

羋陸頭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靈氣的存在。

以前每次修煉於他而言,無異於隔空探物、隔霧觀花,半真半假,虛虛實實,皆成為他修煉的阻礙。

更令他詫異的是,那些靈氣好似有生命一般,主動向他圍繞而來。

靈氣爭先恐後地覆蓋上他的身體,在他身體上方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越來越多的靈氣在漩渦中彙聚。

很快,濃鬱到幾乎凝為實質的靈氣以極快的速度浸入羋陸的身體裡。

若說不久前羋陸的身體還是一個被放空了氣的皮球,那麼現在,這個皮球的裂口不僅得到修補,還被灌入了更多的氣。

以至於皮球膨脹到了前所未有的圓度。

身為修真人士,羋陸自然知道修煉的狀態有多麼難得。

他不舍得錯過這麼難得的機會,索性咬牙把逃跑的計劃往後推了推。

三天後。

他再睜開眼,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輕盈。

他微微動了下手指,便感覺到了靈氣在指尖流動的軌跡。

貌似有哪裡不一樣了……

哦對,他的視覺更明朗了,他的聽覺更敏銳了,他全部感官都好似被水洗過一般,洗去了麵上蒙著的灰塵。

突然間,整個世界都清晰了。

因為他進入了煉氣巔峰,順利的話,過不了多久便能築基!

想他六年來始終在煉氣初期徘徊,這才三天功夫,竟然一口氣達到了煉氣巔峰!

羋陸又驚又喜,恨不得再修煉三天。

可他抬頭看見暗色的雲朵從天邊翻滾而來。

要下雨了。

他隻好暫時作罷,神清氣爽地站起身,使用淨身術把自己清洗了一遍。

再觀察周遭,發現這裡果然是一個荒郊野嶺的地方。

雖不知這裡是何處,但想來還在京城的範圍裡,隻要走出這片樹林,就能找到方向。

羋陸回頭看了眼斛律偃。

斛律偃背靠一棵樹,歪著腦袋,薄薄的眼皮搭在眼眶上,如他修煉前那般沒有一點聲息。

羋陸從乾坤袋裡拿出厚實的衣服,自己穿上一套,又為斛律偃穿上一套。

為斛律偃穿衣服時,他注意到斛律偃的手和腳都被磕碰得有些畸形了,尤其是左腳,嚴重到了估計無法站立的地步。

畢竟白藕做成的四肢,加之他的修為有限,不能以假替真。

但他的乾坤袋裡沒有多餘的白藕,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羋陸把乾坤袋裡的靈石和寶物都拿出來,繞著斛律偃擺放成了一個圈。

等斛律偃醒來,伸手就能摸到其中一樣。

他心情複雜地向斛律偃告完彆,起身便走。

然而他沒看見的是,他轉過身後,樹下斛律偃的眼皮猛地掀開,露出空洞的眼眶,裡麵似乎泛著詭譎而幽暗的綠光,一瞬不瞬地衝著羋陸的背影。

羋陸剛剛邁出兩步,那陣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

他猛地捂住胸口,痛得彎了腰。

他臉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像極了一條擱置在魚板上快要死去的魚,張著嘴用力喘氣。

下一刻,身後傳來動靜聲。

羋陸艱難地回頭,隨即震驚地看見斛律偃試圖靠著畸形的四肢站起來,可幾次都是徒勞,還沒站穩又重重摔了回去。

最後,斛律偃放棄了站起來的想法。

可沒過一會兒,他竟然伸出雙臂,吃力而緩慢地拖著身體往前爬,他硬是爬到了羋陸的腳下。

擺放在地上的靈石和寶物被他的身體撞開。

斛律偃的手摸索到羋陸的腳,他一把握住羋陸的腳踝,幾乎要把羋陸的腳踝握碎。

難以想象這驚人的力道是如何從一隻畸形的手裡傳出來的。

羋陸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隻聽得頭頂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由小漸大。

眨眼間,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模糊了他的視線,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但再痛也沒有胸口處那種心臟被細線緊緊勒住的感覺痛。

他痛得快要窒息,差點眼皮一翻地厥過去。

腳下的斛律偃一動不動,露出來的脖頸被雨水淋得慘白。

若非他手上還在使力,看上去真就和死人無異。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撒手,恨不得將自己和羋陸融為一體。

羋陸眼前陣陣發黑,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痛到顫抖的指尖輕輕碰上斛律偃被淋濕的頭發。

僅是瞬間。

鑽心的痛消失不見了。

羋陸的手心貼上斛律偃的腦袋,雨水淌過的嘴角緩緩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他知道了——

原來他修煉能力的提高是源於斛律偃的心臟。

原來他胸口處三番兩次的刺痛是源於斛律偃的心臟。

自他喝下那碗藥起,他就和所有將來會被斛律偃殺掉的人一樣,性命完全地掌控在了斛律偃手裡。

想逃?

沒門。

他逃不了。

彆說逃到天涯海角,哪怕隻是逃出這方圓一裡,也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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