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預感順著脊背竄上來,驚得燕豐起了一聲的冷汗。
他眼裡湧動的驚懼強烈到幾乎凝為實質,身體顫抖,茫然四顧。
“斛律偃?”燕豐怕極了,未知的恐懼像山一樣地壓下來,他雙腿發軟得險些跌回地上。
“斛律偃,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向你磕頭認罪好不好?你彆再折磨我了。”燕豐哭道。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右手不遠處傳來一道戾氣橫生的聲音:“斛律偃!隻會裝神弄鬼算什麼本事?彆以為我不知道這青霧不過是你拖延時間的幌子罷了,區區青霧,奈不了我何!”
是林稷!
燕豐頓時找著了救命稻草,激動得涕淚橫流,他高呼:“林宗主!”
“燕豐?”林稷愣了下,惱怒地喝道,“我不是讓你在外麵等著嗎?你怎麼進來了!”
“我被斛律偃拖進來的。”
“怎麼回事?!”燕豐右手邊響起崔億霜火冒三丈的聲音,“這青霧是你們藥宗堂的東西嗎?你們藥宗堂的人竟然如此沒用,人死也就罷了,連自個兒的東西都管不好!”
另一側的悟啟道:“崔姑娘,聽聞你們雲煙教也擅於製作這些藥物,這片青霧對你來說豈不是小兒科?”
“嗬嗬。”崔億霜逮著機會便反唇相譏,“悟啟真人真是能耐,上下嘴皮子一張一合,便毫無壓力地把擔子全部甩到了我肩上,我們雲煙教的確在製作藥物上略懂皮毛,但俗話說各有所長,你覺得我們雲煙教在這方麵能和藥宗堂相提並論嗎?若是能,這裡就不叫藥宗堂,該改名叫雲煙教了。”
悟啟沉默片刻,涼颼颼地說:“看來崔姑娘不急,這種時候還能耍嘴皮子功夫。”
“悟啟真人誇讚了,我怎麼比得過悟啟真人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想落了下風。
不一會兒,青霧裡充斥著刺鼻的火藥味。
直到林稷怒不可遏地吼道:“都給我閉嘴!”
悟啟和崔億霜瞬間噤聲。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起內訌!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等出去了,我找個地方讓你們吵個夠!”
悟啟和崔億霜不做聲了。
青霧中傳來林稷壓著怒火深吸口氣的聲音,須臾,林稷又道:“秋北,你怎麼看?”
方才在整個過程中始終一聲不吭的秋北被林稷點了名後,才平心靜氣地開口:“不知林宗主是否聽說過藥宗堂內部的陣法?”
林稷想了想:“略有耳聞。”
“近幾年來,藥宗堂不斷加多加強內部的陣法,大大小小,層出不窮,聽聞甚至有不少藥宗堂的弟子喪命其中。”秋北道,“但有一樣陣法,是在藥宗堂創立之初便設下的,那就是桃花陣。”
“桃花陣?”
“桃花陣這個名字聽起來風雅,其內裡卻殘忍又血腥,它的陣法圖案是一朵五瓣桃花,這意味著需要四個獻祭之人,而被獻祭之人要站在桃花的花芯處,以鮮血啟動陣法,一旦陣法成功啟動,...四個獻祭之人會進入被獻祭之人的潛意識裡,如同案板上的魚肉,被宰割殺害並吸取靈力和修為。”
秋北的語速不急不緩,像是在娓娓道來地講述著一個故事。
但他講的故事讓在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在青霧中蔓延開來。
半晌,秋北又道:“林宗主,難道你沒發現我們五個人所站的位置正好對應桃花的五朵花瓣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麵如死灰的燕豐趕緊開始判斷其他人的位置,隨即覺得一盆涼水澆下,將他整個人潑了個透心涼。
果然——
他們五個人的位置正好對應五朵花瓣!
燕豐眼前一黑,險些當場厥過去,還好他及時穩住腳步,便要朝其他方向跑。
顯然其他人也是相同的想法。
心急如焚的他們並未發現眼前的青霧正如潮水似的退去,等他們有所察覺時,腳下的地上赫然出現了桃花花瓣的印記。
滴答——
滴答滴答——
有水滴聲響起。
他們同時抬頭往前看。
慢慢變得稀薄的青霧影影綽綽地映出一道消瘦的身影,青霧散去,隻見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黑發高高束於腦後,露出流暢的側臉輪廓以及慘白的皮膚。
那個人的右手手心被劃了一刀,鮮紅的血從翻白的皮肉裡溢出,順著食指和中指往下滴落。
血源源不斷地滴落進那個人腳下的花芯印記裡。
印記被填滿,形成血紅的、蜿蜒的、纖細的圖案,被刺破青霧後灑進來的陽光照得隱隱發亮。
下一瞬,一縷縷的血線發了瘋地順著圖案湧向五朵花瓣的印記。
林稷睜圓眼睛看向那個人的臉:“斛律偃?”
斛律偃聞聲抬頭,對著林稷勾了勾嘴角,他緩慢說道:“你來了。”
我的眼睛。
血線以極快的速度填滿全部印記。
突然間,風起雲湧。
排山倒海般狂嘯的風浪把花瓣上的五個人吹得東倒西歪,才眨下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竟是憑空生出變化。
觸目所及之處都是紅色,鮮豔的紅,刺得他們眼睛發疼。
空氣中濃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化作一條粗長的韁繩,死死勒住了他們的脖子。
修為最低的燕豐最先不負其重,雙腿一軟,跪到地上,單手捂著脖子,痛苦地乾嘔起來。
悟啟臉色鐵青:“這是哪裡?”
林稷咬牙道:“我們應該是在斛律偃的潛意識裡。”
依然站在花芯處的斛律偃從胸口的百錦囊裡拿出明德義的化屍珠,他熟門熟路地將五指覆蓋上去,不一會兒,便有黑水從他指縫間溢出。
數不清的乾屍傀儡從大片漫開的黑水裡爬出。
一時間,這個被血紅包圍&#30340...;小世界宛若人間煉獄。
林稷等人節節敗退。
他們甚至從中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明、明德義?”悟啟嘴唇發白,仿佛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一幕,他猛地拔高聲量對林稷說,“林宗主,是明德義!”
林稷的臉色並沒有比悟啟好上多少,他咬緊牙關:“我看見了。”
那個張牙舞爪、踉踉蹌蹌爬在最前麵的乾屍傀儡不是明德義是誰?
隻是明德義全然沒了活人的氣息,它露出來的皮膚上沒有一塊好肉,每寸皮膚都發乾發黑,臉頰也深深地凹陷下去,隱約可見頭骨的形狀。
明德義身為煉屍人之首,煉過屍體數之不儘,煉屍的本事無人能及。
可誰曾想,明德義也會有被他人煉成乾屍傀儡的一天。
不隻是明德義,還有齊望天和他的下屬,以及幾個藥宗堂裡經常出去拋頭露麵的長老,都在其中。
這一幕無不令人毛骨悚然。
“怎會如此……”林稷呐呐,“我明明探不到那個小子的修為,他怎會如此厲害……”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斛律偃抬起頭來,那張漂亮的臉上慢慢擠出一抹不倫不類的笑容,他道:“我和你們玩個遊戲如何?你們跑,我來抓你們,隻要你們被我抓到一次,我便去掉你們身上的一個部位。”
燕豐身形一晃,發出絕望地喊聲:“不——”
-
羋陸發現藥宗堂的東西用起來還挺順手的,他隻用了五個煙筒,就成功困住了那五個太升宗的金丹修者。
但他也隻能將他們困在青霧裡,以他築基期的修為,要想在青霧裡把他們解決掉還是有些困難。
羋陸不敢貿然動手,便把希望寄托在陣法裡的斛律偃身上。
隻希望斛律偃能早點出來。
然而羋陸左等右等,就這樣等了半個白天加一個晚上,直到翌日結界內的陽光溫和地鋪陳在他身上,他還是沒有等到斛律偃出來。
倒是那五個太升宗的弟子似乎找到了突破青霧的法子,居然提著劍硬生生地從青霧裡衝了出來。
羋陸猝不及防地和他們撞個正著,怔愣一瞬後,忙不迭從乾坤袋裡拿出幾個煙筒扔過去。
結果其中一人兩三劍地劈開那幾個煙筒,咬牙切齒,對羋陸怒目而視:“好你個羋陸,身為羋家的獨子,卻和斛律家的棄子狼狽為奸,真是丟儘了你們羋家的臉!”
羋陸不慌不忙地召喚出本命法器碧幽劍,冷眼看向那個氣得跳腳的太升宗弟子:“你們宗主和其他人一起瓜分了斛律偃的器官不說,還要趕儘殺絕,我於心不忍幫斛律偃尋出一條退路,卻被你們說成和他狼狽為奸,好處被你們拿了,壞話被你們說了,你們太升宗的人都是如此是非不分、顛倒黑白且臭不要臉嗎?”
另一人氣道:“你說誰臭不要臉?”
“誰對號入座了便是誰臭不要臉。”羋陸冷冷一笑,“你們千裡迢迢趕過來的疲憊樣把你們的偽善麵孔暴露得一乾二淨,若說我和斛律偃是狼狽為奸,那你們這些偽善之人豈不是生來便是狼狽相依?手裡沾儘人血,做儘惡毒之事,卻滿嘴的仁義道德,我都替...你們太升宗感到丟臉!”
“羋陸!”那個人額間青筋畢現,眼裡帶著戾氣地說,“倘若你此時迷途知返、懸崖勒馬,我們方可看在羋家的麵上帶你回去。”
“做夢。”
“什麼?”
“跟你們走,我不如直接拜入魔界,魔界之人可不像你們有著兩幅麵孔。”
“你竟然這般汙蔑我們太升宗!”那個人勃然而怒:“既然如此,就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羋陸先下手為強,碧幽劍在手裡挽了個劍花,趁那幾個人下意識避開時,迅速操控起嵬生的五把短劍刺向他們。
但他們反應及時,揚手用劍揮開短劍,劍麵相碰,發出清脆的砰砰聲響。
羋陸自知打不過對方,更彆說以一敵五,他為自己爭取到逃跑的時間後,轉身義無反顧地踏入桃花陣中。
那五個人迅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