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裡的時間是錯亂的。
就像桂花開在八九月他們卻在糊二三月放的風箏一樣,不過片刻,時間已從白天走到黑夜。
直到翟夫人過來接翟鳳回去,翟鳳還是沒能把風箏糊好。
覺得自己被騙了的柳柳眼眶一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哭哭啼啼地撲進她娘懷裡,她娘略顯尷尬地看了看翟夫人,而後蹲下身來溫聲細語地安慰她。
倒是柳柳的爹麵有慍色嗬斥道:“溫柳柳,多大的人了還在胡鬨,風箏沒糊好就算了,趕明兒爹讓人給你們一人糊一個,哭什麼哭?”
溫柳柳被她爹嚇得直往她娘懷裡躲,躲了一會兒,又心有不甘地探出腦袋對她爹做了一個鬼臉。
黑夜匆匆流逝。
白天再到來時,已是幾天過後了。
翟鳳終於糊好了一個風箏,親手交給溫柳柳。
雖然之前溫柳柳單方麵地鬨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冷不丁瞧見翟鳳從身後摸出的風箏,小姑娘還是笑開了花。
“哇——”溫柳柳接過風箏,翻來覆去地打量。
很快,溫柳柳想起什麼,踮起腳尖,蜻蜓點水地在翟鳳臉頰上親了一下。
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地響起,比那市麵上的蜜棗還甜:“謝謝翟鳳哥哥。”
翟鳳猛地一愣,臉上迅速漲紅,等溫柳柳退開後,他無措得連話怎麼說都忘了:“啊?沒、沒什麼……”
隨後兩人一起去山坡上放了風箏。
轉眼又是幾年。
陣法裡的幻象時快時慢,沒有固定的章法,且有些時候的畫麵清晰,有些時候的畫麵極為模糊,連其他人的臉都看不太清。
甚至有些時候的時間都是倒過來的,三天後才會發生的事,在三天前就被翟鳳和溫柳柳提起了。
羋陸畢竟經曆過斛律偃的記憶幻境,想法更多。
看到後麵,他可以非常肯定這是一個用來儲存已故之人記憶的陣法。
至於那個已故之人。
很明顯……
她就是溫柳柳,也是羋陸在斛律偃的記憶片段中看到的那個女人。
可羋陸想不明白,斛律偃的娘親不是叫斛律婉嗎?為何變成了溫柳柳?
而且溫柳柳的父母都有明確的姓名,和斛律家沾不上一點關係。
幾年過後,十二三歲的溫柳柳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見翟鳳被天命山的長老收了去,也吵著鬨著要拜入修真宗門。
寵女兒的柳夫人各種托關係,最終幸運地靠錢買來一個進入斛律家的機會——但不是當斛律家的弟子,而是進去當大小姐斛律婉的貼身伴讀。
當時斛律婉已經是行天派的弟子,長到十幾歲的年紀,難免有所不便,斛律家的兩口子擔心女兒在私底下沒個互幫互助的人,便打算挑出一兩個資質不錯且家世清白的姑娘和斛律婉作伴。
那天清晨,溫柳柳第一次見到斛律婉。
比她大了三歲的斛律婉穿著一身白中帶粉的衣裳,頭上隨意綰了個發髻,兩耳墜著普通的珍珠耳飾,臉上略施粉黛。
儘管斛律婉打扮得如此隨意,卻在出場的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僅是她那張好看到驚為天人的臉,還有她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自信和灑脫。
溫柳柳目不轉睛地望著斛律婉,眼中儘是羨慕和向往。
巧的是,斛律家的兩口子安排了一堆姑娘供斛律婉選擇,偏偏斛律婉一眼就看中了溫柳柳一人。
斛律婉徑直走到溫柳柳跟前,驀地揚手,扔出一樣東西。
溫柳柳忙不迭地雙手接住那樣東西,低頭一看,是帶有斛律家標誌的玉佩,在外可賣千金。
“就你了。”斛律婉嘴角微翹,狹長的眼裡漾著盈盈笑意,“你叫什麼名字?”
溫柳柳猛地抬頭,結結巴巴:“我、我姓溫,雙名柳柳。”
“嗯,人如其名。”斛律婉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目光在溫柳柳身上轉了一圈,“跟柳條似的,細胳膊細腿,得好好練練才行。”
溫柳柳雙手捧著玉佩,霎時臉頰緋紅。
旁邊的羋陸看呆了。
原來斛律婉另有其人?!
那、那溫柳柳又是如何變成了斛律偃的娘?
他分明在斛律偃的記憶片段裡聽見斛律偃管溫柳柳叫娘!
這一刻,羋陸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
也許斛律偃並沒有把溫柳柳喊做娘,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然而再看斛律偃的反應,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斛律偃無不震驚地盯著將溫柳柳帶回自己院落的斛律婉,筆直的目光像是要看穿斛律婉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