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筆直地坐在馬車角落,眼觀鼻口關心,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可實際上他心裡早已在叫苦不迭。
若說之前他還擔心斛律偃對羋陸強取豪奪,那麼現在他完全相信了這兩個人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看羋陸那心甘情願的樣子,哪兒有一點被強迫的感覺?!
黎淮暗地裡唉聲歎氣。
他真是不明白羋陸怎麼想的!
羋陸身為四大世家之一的繼承人,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麼樣的姑娘找不到?為何就偏偏載到了斛律偃手裡?
那個斛律偃看上去著實不是個好人,還長得那麼招蜂引蝶,指不定真正坐上魔尊之位後就移情彆戀、另結新歡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羋陸跟著斛律偃都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
後麵那個字還沒來得及在腦海裡冒出來,一道冷颼颼的視線瞥了過來。
黎淮抬眼便對上一雙黑眸。
隻見斛律偃不知何時看了過來,儘管斛律偃嘴角下壓的弧度不是很明顯,可他麵上的冷意厚得幾乎能凝成一層冰。
斛律偃直勾勾地盯著黎淮,仿佛看穿了黎淮內心的想法。
黎淮:“……”
黎淮秒慫,跟鵪鶉似的縮起脖子,向斛律偃擠出一抹諂媚又討好的笑容。
他錯了他錯了……
斛律偃長得那麼好看,怎麼可能是牛糞?他才是牛糞!
嗚嗚嗚……
黎淮承認自己害怕極了。
但他並不覺得丟臉,要怪就怪斛律偃太嚇人了,若是井蘭在這裡,估計早就被斛律偃的眼神嚇僵了。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些人的眼神猶如要吃人一般。
就在黎淮無比煎熬的時候,斛律偃出聲打破了馬車內令人窒息的沉寂:“你——
無須點名道姓,黎淮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斛律偃道:“出去。”
“……啊?”
“你不是想知道你爹娘是誰嗎?等你出去了,便能知道。”斛律偃揚起一邊眉梢,他的語氣十分正常,可在羋陸看不見的地方,他看向黎淮的眉眼間儘是不耐。
黎淮有些懵。
他想知道他爹娘是誰和他出去有何關係?難道他出去了,外麵那些人就會告訴他爹娘的身份嗎?
可外麵那些人明顯來者不善啊!
他甚至聽見有人說要在今日鏟除了斛律偃,若他就這麼出去了,豈不是活生生地給斛律偃當靶子了?
這個時候,縱使黎淮再害怕斛律偃,也萬萬不敢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出了馬車,他臉色煞白,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旁邊的羋陸。
誰知羋陸對斛律偃的話毫無反應,絲毫沒有阻止一下斛律偃的意思。
黎淮弱弱開口:“宗主……”
“你先出去看看吧。”羋陸安慰他說,“也許你爹娘就在外麵。”
羋陸試圖起身走向黎淮,無奈斛律偃依然死死攥著他的手,硬是不允許他朝黎淮走近一步。
無奈之下,羋陸隻好和黎淮保持著馬車內對角線的最長距離。
黎淮勉強擠出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可憐兮兮:記“宗主……”
羋陸道:“去吧。”
黎淮掙紮許久,最後還是起身走向車門。
外麵的人早就等得心浮氣躁,但出於謹慎,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包括斛律幸和斛律蘭在內的所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羋陸和斛律偃所在的馬車,生怕不小心錯過他們的一點動靜。
就在他們以為羋陸和斛律偃即將憋出什麼大招的時候,車門打開,一道消瘦的身影從馬車裡出來。
顯然,那並不是斛律偃的身影。
城牆上的斛律幸和斛律蘭同時一愣,斛律幸尚且沉得住氣,可斛律蘭已是忍無可忍,厲聲罵道:“你是誰?給我滾開,讓斛律偃滾出來!”
黎淮被斛律蘭的嗬斥聲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卻一個不注意撞上身後的馬車。
背部的疼痛讓黎淮齜牙咧嘴,可他此時此刻顧不上那麼多——因為他看見斛律蘭從城牆上麵飛身而下。
斛律蘭滿麵寒霜,飛快地召喚出長劍,直刺黎淮胸口。
尖利的劍頭破空而來,帶起迅猛的勁風,竟然在黎淮臉上刮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鮮血溢出,猩紅的顏色襯得黎淮的臉越發慘白。
黎淮自知打不過斛律蘭,轉過便要往馬車裡跑。
可他哪裡比得過斛律蘭的速度?
他剛轉過半個身子,就無比驚恐地在餘光中瞥見斛律蘭已經逼到他身前,帶起更強烈的陣風如刀子般吹在他臉上。
斛律蘭淩厲的眼神裡堆滿殺意,風自他的掌中生,連同一縷縷金黃的靈力隨風竄出。
靈力像爬山虎似的纏著長劍蜿蜒而上,鋪陳開來後,化作細密的蛛網,幾乎將整個劍身籠上一層金光。
金光占據了黎淮的全部視線。
這一刻,黎淮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隻有斛律蘭那張幾近猙獰的麵孔破開金光,惡毒的話從斛律蘭嘴裡說出:“真是找死!”
話音未落,劍頭穩準狠地刺向黎淮胸口。
黎淮被鋪天蓋地的恐懼情緒淹沒,直挺挺地愣在原地,身體僵硬得連往旁邊躲避都做不到。
他絕望地閉上眼,心想這下完了。
看來他要交代在這裡了。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啪的一聲脆響過後,接著響起的是斛律蘭氣急敗壞的說話聲:“該死,誰在壞事?!”
黎淮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被一雙有力的手猛地掰過身體。
“小淮?!”那個人不可置信地開口,“真是你!”
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黎淮還處於呆若木雞的狀態,他睜開眼,神情呆滯地望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司徒高陽?”被擠到邊上的斛律蘭咬牙切齒,憤怒衝昏了他的頭腦,他直接撕開了平日裡虛假的麵具,“你在乾什麼?給我讓開!”
司徒高陽對斛律蘭的說話聲置若罔聞,他麵上驚喜交加,將黎淮狠狠按進自己懷裡,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黎淮,又摸了摸黎淮的臉:“你這些年去哪裡了?我們一直在找你記,都快掘地三尺了。”
斛律蘭怒道:“司徒高陽!”
司徒高陽把斛律蘭無視得徹徹底底,眼眶泛紅、鼻尖發酸地打量著黎淮:“好久不見,你長大了,也瘦了。”
斛律蘭忍無可忍,提劍再次刺向黎淮。
可他剛開始動作,就見司徒高陽腦袋一偏,驟然冷冽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緊接著,司徒高陽猛地抬手,帶動的靈力撞上斛律蘭胸口。
斛律蘭痛苦地悶哼一聲,居然被撞得淩空往後摔去。
“小蘭!”斛律幸焦急地吼道,妄想從城牆上麵飛下來接住斛律蘭。
可惜父子倆相隔太遠,斛律幸隻能眼睜睜看著斛律蘭摔了個狗吃屎,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斛律蘭捂著胸口,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
斛律幸的臉都青了,以最快的速度飛到斛律蘭身旁,一邊往斛律蘭的身體裡渡去靈力一邊對司徒高陽怒目而視:“司徒高陽,你真是反了!你也想學那個姓羋的當我們正派的叛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