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雷聲,蓋住了許建安的說話聲,謝崇便沒有聽見他說的後半句話。他有些震驚的看了許建安一眼,又想起白素手中的拐杖,就很容易聯想到一些什麼。
夏天到了,年輕人熾熱的心又蠢蠢欲動了起來,又到了一年一度談對象的時節了。
謝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雖然覺得許建安接下去的路會走的很艱辛,可他畢竟也是自己的學生,作為他的老師,無論如何也要支持他才是。
“素素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她是我愛人親弟弟的閨女,省城的白家,你可能沒聽說過,可在省城,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省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以前就是他們家的產業……”謝崇說到這裡隻頓了頓,一想起白家當年的盛況,還有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心中無比的感歎:“後來的事情,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這樣的大家族,在這樣的世道裡自然是很難保全的,白素的父親去世之後,她母親就帶著她一起改嫁了,她的繼父是軍區的司令,因為有這層關係,她才少受了很多苦。”
這還是許建安第一次聽說白素的真實身世,隊裡人都傳言她是司令家的閨女,可是誰也不知道,她竟然是司令的繼女……她原本竟然是資本家的女兒。
“我記得她離開白家的時候才十來歲,她小時候性子就很安靜,也隻有在熟人麵前,才會表現的開朗一些,這些年我們早已經斷了聯係,這次再見她,我也很意外,她倒是比以前看上去開朗了不少。”謝崇隻繼續道:“我原本以為以他繼父的身份,她是可以不用來農村插隊的,誰知道她還是來了,想來那樣的家庭,也未必什麼事情都能如願。”
許建安沒有說話,他陷入了一陣深思,從謝崇的隻言片語中,他似乎能體會到白素的艱難。
陌生的家庭、陌生的環境、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變得越來越有孤獨感。
可她對自己好像又是不同的,她在他的麵前是柔和的、沒有距離感的。
謝崇說到這裡,隻又停了下來,抬頭看著許建安,好像有話要說,卻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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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蘭英美滋滋的吃著白素買回來的蘿卜絲餅,見白素坐在書桌前不說話,就有些好奇問道:“你是怎麼了,一回來就呆坐著?”
白素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季蘭英說,想了想還是說道:“沒事……就是忽然下雨了,心情就有點沉悶。”
季蘭英卻開口道:“那你該高興才是啊,你看……你們回來了,老天爺才下雨,沒有讓你們變成落湯雞,你們是不是該高興?”
白素知道季蘭英故意逗自己開心呢,很配合的乾笑了兩聲,轉頭問季蘭英道:“蘭英,你為什麼總能這麼沒心沒肺的樂嗬呢?”
“因為我沒心沒肺呀!”季蘭英得意道。
白素心裡卻知道,季蘭英的心和肺,都在劉政的身上,他走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她這樣開懷大笑了。
“蘭英,彆吃了,快來一起看書!”白素隻站起來,拉著季蘭英從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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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隊裡就迎來了插秧的時節,因為下了幾場雨,今年的水田泡的特彆軟,社員們一個個彎著腰,飛快的把秧苗插到田裡,動作整齊劃一,一排排秧苗就在他們的手底下迅速的種到了田裡。
白素的腿剛下石膏,所以插秧的活就不讓她乾了,她跟著幾個年長的婆娘負責拔把地裡的秧苗拔起來,捆好了放在田埂上,等插秧的社員們過來挑走。
太陽不是一般二般的曬,白素穿著長袖,帶著草帽,草帽的一圈還圍著絲巾,隻露出她那一張被熱浪給熏紅的臉。
拔秧苗比插秧輕鬆多了,可以帶著板凳坐在田裡,唯一一個不好,就是田裡也是有水的,但她的那雙水襪子借給了季蘭英插秧用,這時候她隻能赤著腳,踩在這泥濘的水田裡。
一開始她還有點不習慣,可看見周圍不管年輕的還是年長一些的媳婦們都是光腳的,白素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坐在白素身邊那一壟拔秧苗的,是劉大爺的兒媳婦,大家都喊她劉嫂子。劉嫂子常聽劉大爺提起白素來,隻當她是一個吃不得苦的城裡姑娘,沒想到她乾起農活來,竟然也一點兒也不含糊,心裡就先佩服了幾分,跟她搭訕道:“白同誌,你這是第一回下水田吧?”
白素雖然手上動作很快,但她低下那一雙無處安放的腳丫子,還是把她給出賣了。
白素就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腿肚上沾了泥水,看上去臟兮兮的,她還從來沒這麼邋遢過呢。
“是第一回。”白素說著,縮了縮腳丫子,正好手裡的秧苗也滿了,她就拿了一根稻草把秧苗捆好了,往田埂上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