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白素第一次,看見許建安如此失控的樣子。
即便他被迫扮演王世仁,被孩子們追著扔石塊的時候,他的臉上,也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怒意。在這樣的環境下,發怒是沒有用的,默默承受著怒火,隱忍的活下去,才是許建安會去做的。
可今天他卻真的失控了,重拳之下,陳永發疼的按住了嘴角,許建安卻已經又欺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幾乎就要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女人們被嚇的尖叫起來,可她們也不敢上前勸架,拳頭沒有眼睛,落在身上可不是鬨著玩的,眼看著許建安一拳又要打下去,白素隻急忙開口道:“先把表姐送衛生所,回來再教訓這畜生。”
她說得太著急,以至於聲音都比平常大了好幾分,眾人就聽見一個模樣生的俏生生的大姑娘,一口一個畜生的喊著。
但這話顯然喊醒了許建安,他手一揚,把陳永發丟在一旁,大步流星的往房裡去。
白素緊跟其後,在許建安抱起謝麗君的同時,卷起床上的鋪蓋,跟著他們出門。
陳永發從地上爬起來,還想要上前來拽人,被幾個趕到的男人給攔住了,他就在哪兒痛罵道:“你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連你姐夫都敢打,我告訴你,你表姐現在是我媳婦,她就是死了,也是咱老陳家的鬼,你小子給我等著瞧!看我不遲早恁死你!”
謝麗君虛弱的靠在許建安的懷中,臉頰上淚痕未乾,聽見這話卻害怕道:“你快放我下來,他這個人說得出做得出……你彆跟他……”她說著,陣痛卻又襲來,隻咬著牙道:“我能……自己生……啊……”
許建安卻沒有理她,徑自抱著她往拖拉機那邊走去,直到快上車的時候,他才轉過頭來,眼神陰鷙的盯著陳永發,冷冷道:“我表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會弄死你。”
在場的人無不被這眼神和語氣嚇得屏住了呼吸,看著許建安就像是看著洪水猛獸一般,沒有人敢啃一聲,大家隻都呆呆的看著他,目送著他把謝麗君抱上了拖拉機,然後發動了拖拉機,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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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謝麗君進了手術室,許建安的一顆心才算是落了下來。
白素去樓下辦住院手術,順便去食堂打了兩個饅頭,她在許建安的身邊坐了下來,遞了一個饅頭到他的麵前。
許建安閉了閉眼,大掌覆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從白素的手中接過了饅頭,啞然道:“謝謝。”
白素沒有說話,用手撕著饅頭一片片的吃著,卻聽許建安開口說道:“我今天是不是有點嚇人?”
何止是有點,簡直是太嚇人了!
白素當然沒有這麼說,她口是心非道:“沒有。”
許建安卻笑了起來,又抬頭靠著身後的牆,像是在回憶什麼,他說道:“要不是為了籌錢給祖父看病,我表姐也不會嫁給那個畜生,這事兒她瞞著我們,自己做的主,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彩禮都花了出去,連回還的餘地都沒了。”
許建安對謝麗君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他不想娶謝麗君,可他也真心希望謝麗君能幸福,這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他怎麼忍心看著她受這種罪。
“那混賬來搶親,我打不過他,我表姐就跟著他走了。”他說著,隻閉了閉眼,三年前的自己,比陳永發矮了半個頭,在他眼中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少年。
許建安自嘲道:“現在我終於可以一拳就把他打趴下。”
看著許建安的笑,白素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她多麼想安慰一下許建安,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白素隻覺得手裡的饅頭越吃越不是滋味,受了那麼多苦的許建安,她為什麼沒有早點認識,上輩子……她為什麼還要拋棄他,傷害他,還要把他一個人留下。
許建安說完這些,倒像是輕鬆了不少,隻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等他轉頭時,卻看見白素正一個人默默的落淚。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哭了,第一次哭是因為小腿被螞蝗咬了,她嚇得直哭,雖然很可憐,可看上去實在有些搞笑;但這一次,她隻是低著頭默默的落淚,卻比方才感覺更惹人憐愛,她的眼淚落在饅頭上,又被她吃進了嘴裡。
不知道她的眼淚,是什麼味道?是不是鹹的呢?
“你哭什麼,饅頭都醃了。”許建安說著,隻一把搶走了她手心的饅頭,把自己那還沒動過的饅頭塞在了她的掌心。
“吃這個吧。”他說著,自己卻把白素吃過的那個饅頭大大的咬了一口,囫圇吞棗一般的咽下去。
她的眼淚,果然是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