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見他雖然這麼說,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隻陪笑道:“挺好的就行,上回在衛生所沒見到秀娥姐的家裡人,他們從城裡來看她了嗎?”白素心裡想著,雖說李秀娥嫁到了農村,但生孩子那麼大的事情,想必家裡人總會來看看的。
誰知劉衛民隻蹙眉回道:“沒有……說是家裡有事脫不開身,就沒過來。”他說到這裡,又想起李秀娥在家裡淌眼抹淚的樣子,多少有些同情,隻繼續道:“白素同誌,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我嫂子吧,跟她說說話,她這個人心氣高,我們說的話都不怎麼能聽進去……”
白素隻點了點頭,她倒是有幾分理解李秀娥的,一個從小在城裡長大的人,雖然因為插隊來到了農村,可她的很多想法和生活習慣其實是和這裡的老百姓還是格格不入的,但李秀娥既然已經選擇了留下來,就應該試著融入到這種環境中,要不然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分歧。
“等考察團走了,我就去你家看看她。”白素說著,隻捧起熱水喝了一口,臉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一旁看門大爺就開口道:“劉主任,這位同誌還沒吃早飯呢,要不您帶她去後頭食堂吃個早飯?”劉衛民高中畢業就被分配到了這裡,在這裡乾了兩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給他介紹對象,他愣是一個也沒看上。看門大爺知道他哥哥劉衛國娶的是城裡的知青,不光模樣還還能乾,他一門心思要找個更好的,所以這親事就耽誤了下來。
隻是眼前這位女同誌,長得那可真叫一個好看,況且看門大爺還發現,劉衛民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彆的姑娘似乎有些不同,這明擺著對她有意思嘛!
“還沒吃早飯那?那咱去食堂吧!”劉衛民說著,隻起身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回辦公室拿飯票。”
白素點了點頭,她剛喝了點熱水,現在感覺沒那麼餓了。
不一會兒劉衛民就拿著飯票出來了,白素起身迎他,兩人從招待所大廳出來,抬頭的時候卻看見許建安不知從哪裡回來了,手裡還捧著一個牛皮紙包,上麵似乎還透著一些油漬。
白素和他打了一個照麵,視線在他手中的牛皮紙包上停留了片刻,原本以為他會有話對自己說,可她沒等到那人發話,卻聽劉衛民先說道:“食堂就在這後麵,我帶你去,咱這裡的食堂主要是為了招待所的客人和這裡的員工開設的,附近一些沒有食堂的單位裡的員工也會來吃,口味還是不錯的。”
許建安捧著牛皮紙包的手就垂了下去,他低下頭,不再去看白素,過了片刻,又聽見白素問劉衛民道:“那考察團專家們的一日三餐,是不是也在這邊食堂安排?”
劉衛民搖頭道:“那倒沒有明確規定,這次縣裡給的夥食費標準很高,一共來五個專家,每天的夥食費標準是十五元,您可以按這個標準請食堂安排,也可以去外麵吃,隻要不超這個過標準就行。您和另外一位同誌的夥食費是公社出的,從今天開始算起,每人每天一塊五,和我們的員工一樣,用飯票打飯,飯票我昨天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就給你們送去。”他說著,忽然就想到還有一個人,隻開口道:“不過另一個人好像還沒來。”
白素心裡暗暗驚訝,一天三塊錢的夥食費標準,那真是相當可以了,十塊錢可以在飯館裡擺一桌了。不過她和許建安一天也有一塊五的標準,肯定也能比在隊裡的時候吃的好很多。
許建安看著白素和劉衛民漸漸遠去的背影,手中牛皮紙包著的原本滾熱的蘿卜絲餅也涼了幾分,他低下頭,看著那油裡炸過的誘人的金黃色的麵餅,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沒什麼食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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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素和劉衛民吃完了早飯,許建安已經在招待所大廳裡等著他們。
白素正打算向劉衛民介紹一下許建安,那人卻笑著道:“原來是你啊,老同學!”他說著,隻拍了拍許建安的肩膀,轉頭對白素道:“白素同誌,這個用不著你介紹了,小許是我的初中同學。”
許建安沉默不語,劉衛民從小就是班乾部,成績好、成分好、他舅舅是退役軍人,參加過援越戰爭,在縣裡公安局當副局長,他還有一個當大隊長的哥哥,在他們這一幫窮小子裡頭,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官二代了。
白素見許建安不說話,心裡就有幾分難受,雖然成分問題在多年之後,早已經被社會所遺忘,可在這個凡事都講究成分的年代,一個地主階級的高帽子,就是許建安內心最大的自卑了。
無論一個人多麼出色、多麼有能力,一句他成分不好,好像就可以把一個人全盤否定。
許建安肯定不想見到熟人,尤其是這種連他祖宗八輩子的老底都知道的熟人。
果然,劉衛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隻繼續說道:“白素同誌,我跟你說,小許上學的時候成績可好了,要不是因為成分不好,也不會連高中都上不了,我那時候就覺得他太可惜了……”
白素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卻不等劉衛民把話說完,隻開口道:“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吧?”
許建安抬頭看了白素一眼,但還是掩去了眼底的感激,然而白素卻像是沒在意到他一樣,隻繼續道:“你先帶我們去看一下考察團住的房間吧,裡麵的床單、被褥、還有日用品都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