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從海麵吹來的風帶著微微鹹涼的氣息, 穿過空曠的大門口拂過簡池柔軟的碎發。聽到滿意的回答，青年從內向外都散發著喜悅的情緒，連帶著看這個將後院搞得一團糟並且耍陰謀詭計的傷患聞闕都順眼了不少。
簡池決定再給聞闕的身上貼一個超級大的標簽：有眼光。
但就是這麼好的氛圍之下, 有個人對於聞闕的言論產生了不同的意見。齊苻明眨了眨眼睛, 在腦海中腦補了一下深淵人魚和巨龍的長相以及體型差，再加上後者是眾多國人從小便聽聞的傳說故事中的主角，愈發覺得聞闕說的有問題。
他噫了一聲，語氣帶著點不讚同：“不是吧？應該還是巨龍厲害一點，那條金龍有山那麼大, 拉長身體以後簡直遮雲蔽日啊, 翅膀一揚風沙飛卷, 一腳就能踩死一百個我這樣的人。”
簡池的頭頂緩緩冒起一個問號。
齊苻明並未察覺現場氣氛逐漸凝至冰點, 隻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 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大門，隨口嘟囔了一句‘這海風是不是稍微有點涼’，便繼續高談闊論。
“深海人魚雖然在海裡無敵，在岸上就不知道什麼情況了。何況如果我的認知沒出錯的話，人魚應該就是普通大小吧？安爺爺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電影看過沒？哎呀那麼小一條，怎麼打得過巨龍呀。”
簡池語氣森冷：“你怎麼就知道他打不過？”
齊苻明一臉‘你不是說廢話嗎’的表情：“想想都知道打不過啊。”
簡池捏著牛奶杯的手氣得用力, 哢噠一聲在齊苻明望過來的驚恐目光下將玻璃杯捏成了碎片。奶白色的液體淌得手上全是，他冷眼望著齊苻明, 聲音聽著有些咬牙切齒：“憑什麼想想就覺得打不過？深淵人魚怎麼打不過金龍了。深淵人魚就是墜叼的！”
齊苻明有一瞬間的呆滯。
他們不就是和諧友好的討論了一下深淵人魚和巨龍到底哪個比較強一點嗎？
為什麼簡池看上去好生氣啊。
腦袋像陳舊的機械，哢噠哢噠轉了許久時間終於完成了開啟動作。想到簡池在《廝殺》這款遊戲內的身份是條人魚, 齊苻明像是恍然大悟——
哦，簡池這家夥對人魚應該是特彆喜愛偏愛的。
這就跟追星是一個道理。
粉絲絕對不允許彆人說他們的哥哥哪裡不好。
齊苻明覺得他剛才的行為應該是犯了大忌，所謂拉踩，踩著深淵人魚狠狠誇獎了一下巨龍。難怪作為人魚粉絲的簡池要生氣呢。
他頓時哎呀了一聲, “我這不也是腦補嗎？不過你說得對，這東西就得親眼見識了才知道誰比較厲害。”
一直等聽到這話，簡池的臉色才稍微好看那麼一點點。
點開遊戲係統，花五塊錢將破碎的玻璃杯掃乾淨，簡池一邊往沙發邊走，一邊嘟嘟囔囔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聞闕憑借著優良的聽力聽了個分明：“下次就讓你知道深淵人魚有多厲害，小龍人肯定被我揍得下不來床。”
聞闕：“？”
小龍人又是誰？
聞闕不由自主回想起浮上肌膚的淡金色鱗片，表情逐漸冷凝。
…
雖然前期經過了一番深淵人魚和巨龍誰更厲害的爭吵，並且場麵差點失控。但隨著齊苻明態度的軟化，客廳內沒花多少時間就再度恢複了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齊苻明帶來的爆炒螺絲一類大餐雖然跌在了地上，但好歹那位新開業的店家非常注重食品的包裝，選用的餐盒都非常堅強，再加上外麵還有一層塑料袋包裹著，還是可以吃的。
齊苻明將幾個大餐齊齊往桌上一擺，看了眼傷痕累累明顯不適合這個場合的聞闕，非常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將為安安和白檀準備的南瓜粥遞給了聞闕：“喏，你就吃這個吧。”
聞闕：“……”
簡池看了一眼那粥，黃澄澄的，還飄著濃鬱的香味，但莫名的就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他們深淵人魚也是肉食生物，從來不稀罕這粥。拿起桌上的一個大生蠔，呲溜一下咽了進去，簡池砸吧了兩下嘴，換來了齊苻明好奇的注視：“怎麼樣，好吃嗎？”
簡池：“還可以。”
齊苻明也吃了一個，嘗了下味道點點頭：“是還不錯，彆說，味道和外麵五星餐廳有的一拚呢，鮮得很。簡池，咱們在遊戲裡也算是一起吃過飯聊過天的好兄弟了，以後有時間一起出去玩啊。吃吃飯，唱唱K，你彆老是待在家裡，這對你的身心健康都不太好。”
簡池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他怎麼覺得這些話聽著好耳熟啊。
目光頗為狐疑地在齊苻明的臉上轉了一圈，期間對方一直低頭吃大餐，模樣看上去比踹了聞闕一腳又幫聞闕揉背的簡池還要心虛。心中隱隱升起了一個猜想，簡池眯著眼睛問：“我爸媽他們讓你說的？”
齊苻明像是要跳起來，語氣相當激動：“怎麼可能！”
下一秒話音一轉：“嘿嘿，你哥讓說的。”
簡池：“……”
簡家人真的為他成天到晚宅在家裡而操碎了心。
齊苻明半天得不到簡池的回答，忍不住用手肘去碰了下簡池的手臂，問道：“所以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簡池始終都不為所動，他一向都是個很有原則的人，說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當然，現在最重要的原因還出現在家裡的兩隻小崽子身上，“我出門了，白檀和安安就要單獨待在家裡了，他們會覺得很孤單。”
齊苻明：“……”
說得好像也是哦。
和兩隻崽相處過後才知道這兩隻崽多可愛，安安還年幼，跟粘人的人類幼崽幾乎毫無區彆。白檀雖然年長一些，但看得出來性子還有些自卑，到底是精靈血脈不純又被拋棄過的孩子。
唔，還是要關注一下兩小隻的身心健康的呀。
於是他拍拍胸口，笑眯眯道：“哎呀這也不是大問題呀。你跟我出去玩，讓聞闕留下來看著安安和白檀唄。我覺得安安應該很喜歡聞闕！”
這個我覺得就像是齊苻明在說‘我覺得巨龍比深淵人魚厲害’一樣帶著點胡扯的味道。他的目光在聞闕的身上一轉，尋思著是不是有點胡扯過了頭。正想著，身後傳來尾巴啪嗒啪嗒拍在地麵上的聲音，齊苻明扭頭看去，見小人魚正歡快地跑來。
他一邊喊著齊叔叔，一邊又喊：“安安喜歡聞叔叔！”
齊苻明聞言麵色一變，伸手將從身旁便跑過顯然要往聞闕那兒衝的小人魚截住、撈起，讓小人魚坐在自己的腿上，搓搓他的尾巴，齊苻明有些不大開心：“那你喜不喜歡齊叔叔啊？”
安安的魚尾巴還濕漉漉的，黑色鱗片上沾著點點黃色沙粒，被齊苻明這麼一搓，搓下來一片。安安的尾巴忍不住翹起來，笑著抱住齊苻明的手臂，“喜歡的喜歡的，安安喜歡papa喜歡哥哥也喜歡叔叔們。”
齊苻明嘿嘿一笑，心想真沒白疼你這個小家夥。
然後從懷裡一掏，掏出了一包糖，分彆分給了安安和白檀。安安接過糖愣了一下，魚尾巴一拍，頓時哎呀了一聲，從齊苻明的懷裡跳了下去，啪嗒啪嗒又跑遠了。
齊苻明疑惑的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小人魚胖乎乎圓鼓鼓的身影上，沒一會兒又看到他拿著一袋糖跑了回來，頓時了然。這還是那天他帶著兩隻小崽去買的，說是要給聞闕吃的。隻是最近這段時間聞闕沒出現，小人魚的糖就這麼一直放著。
昨天大概是一直擔心著聞闕的身體，根本沒想起來這一茬。
安安跑到聞闕的麵前，先將糖扔到了聞闕的懷裡，然後雙手撐著男人的大腿，憋足勁兒一用力，胖乎乎的魚尾巴終於騰空起來。他像做運動似的半騰空在聞闕麵前，小臉通紅，尷尬的望著聞闕。
上、上不去了。
一雙大眼睛裡裝著濃濃的心虛，小人魚小聲的問：“聞叔叔，你能不能幫我一把？安安上不來了。”
聞闕抿唇笑了笑，手臂一提就將小人魚放在了大腿上。小人魚立刻開心地笑起來，撿起那包水果硬糖重新塞到聞闕的手中，“聞叔叔吃，這是安安和哥哥給叔叔的禮物。”
手裡的水果糖包裝帶著遊戲商城裡的logo，聞闕垂眸將袋子拆開，倒了一顆草莓味的水果硬糖。糖果做得相當精巧，連形狀都是草莓樣子的，放入口中帶著股草莓的甜香。並不廉價的的口感足以看得出來兩隻小崽有很認真的挑選禮物。
大手揉了揉小人魚的腦袋，聞闕又看向了白檀。精靈少年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簡池的身旁，目光會很溫柔地看向小人魚。在注意到聞闕的視線以後，略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伸手抓了抓泛紅的耳朵，“希望聞叔叔你會喜歡。”
“謝謝，我很喜歡。”
剛要收回視線，聞闕陡然注意到有兩道時而火辣辣又很快挪開的目光，他抓住了機會看去，隻見齊苻明和簡池二人往他手上一看，又裝模作樣的轉開腦袋。
聞闕不動聲色地將糖果放放好。
齊苻明：“……”
簡池：“……”
齊苻明站起身從聞闕的懷裡抱走小人魚，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上去像極了幼兒園教師：“安安呐，叔叔今天問你一個問題哦。”
安安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認真的嗯了一下。
齊苻明微微一笑：“你看，安安和白檀哥哥是好朋友，也是親人對不對？如果安安有好吃的，會不會分給白檀哥哥呀？”
啪一下拍在自己的腿上，齊苻明看著翹起尾巴仿佛在舉手的小人魚，笑眯眯道：“安安同學請回答！”
安安大聲道：“安安會分給白檀哥哥，還要分給papa和叔叔們！”
齊苻明又搓他尾巴，哎呀哎呀的一直叫：“我們安安是條超級棒的小人魚呢。”
話雖如此，齊苻明的目光卻裝作不經意往聞闕那邊一瞥。
聞闕麵無表情的與他對視，突然伸手往胸口一抵，斂著眼眸重重的咳嗽了兩聲。不大的聲音卻依舊足以吸引客廳內幾人的注意力，剛剛還因為齊叔叔的誇獎而笑得尾巴一甩一甩的小人魚倏地扭頭，滿臉擔憂：“聞叔叔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啦？你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是不是還要去房間休息一會兒？”
緊接著又像是想起點什麼，連忙拍拍自己的胸口：“聞叔叔你好好休息，安安和哥哥商量過了，院子會有我們好好收拾的！叔叔你不要擔心哦。”
齊苻明：“？”
簡池：“？”
五秒鐘的沉默之後，齊苻明和簡池對視一眼，後者從沙發上站起來，矜持的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結果剛跑到洗手間就打開了遊戲商城的麵板，大手一揮非常豪氣的買了一顆還靈丹。
還靈丹都能讓小安安重新長出魚尾巴。
治療聞闕那麼點皮肉傷顯然不是問題。
等再次回到客廳，齊苻明望著簡池走來的方向，隱隱約約覺得簡池這走路姿勢仿佛都帶風，看著非常自信且不能招惹。路過小人魚的時候，他揉了一把小人魚的腦袋，又用眼神睨了一眼聞闕。
問道：“安安，你看聞叔叔現在生病了，他是不是要吃藥？”
安安趕緊點頭：“是的哦，要趕緊吃藥藥才能好起來。”
簡池對於這個回答相當滿意，又問：“安安還記得以前papa給你的藥嗎？那藥治好了安安的小尾巴。”
小人魚似乎察覺到周圍兩道疑惑的視線，連忙翹起了自己的黑色小魚尾，非常得意的揚起小臉：“安安以前的尾巴沒有這麼漂亮哦，安安找到papa的時候，尾巴這裡缺了一大塊呢，身上也像叔叔一樣有好多傷！但是安安吃了papa給的藥，安安立馬就變好啦。看安安的尾巴，超級好看！”
齊苻明和聞闕都不太了解小人魚安安的過往，他們認識簡池的時候安安已經跟在簡池身邊有一段時間了。隻以為這條小人魚受儘萬千寵愛，卻沒想過他也像白檀一樣，都有一段令人遺憾的過往。
齊苻明愣了愣，但不等他多說什麼，安安已經接過了簡池手裡的小盒子，獻寶似的遞給了聞闕：“聞叔叔，吃這個藥會好得很快！就是，就是有一點點疼啦。”
“一點點疼？”齊苻明問道。
安安抱著尾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億點點啦。”
小人魚伸出手指，比了短短一截，隨即又張開手臂，說明不是一點點而是億點點。不過小孩忘東西忘得很快，那一夜他獨自一條魚待在茅草屋內，疼得渾身像是被重塑，外皮蛻了一層又一層，已經粘合的骨肉重新生長。如今再回憶，好像也想不起來到底有多疼，該怎麼形容這種痛。
安安隻記得，自己一想到第二天早晨可以和papa一起去玩水，擁有一條和papa一樣漂亮的尾巴，就很開心很開心，甚至顯得迫不及待。
連疼痛都變得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