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地麵極大程度的刺激了迪莉婭的神經,可無論如何心臟抽疼,她也沒有移動。就好像,隻要她不理會,不動彈,就可以安然無恙的度過這場相見。她是一隻縮頭烏龜,迪莉婭沒有否認這一點。
可當那跨時空的傳送門在她的不遠處緩緩開啟,產生足夠威懾力的白色風暴,整個指揮室都為之顫動的時候,迪莉婭還是投去了視線。
她忽視了風暴刮過皮膚時候激起的刺痛,忽視了幾乎要讓她凍便的寒冷。
直到這一刻,迪莉婭也意識到一件她不想要承認的事情,她是期待著見到安東尼斯塔克的。
即便知道安東尼斯塔克可能會斥責她,厭棄她,懲罰她,可無論如何,她還是想要見一見,那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大人。
再一次的,見到安東尼斯塔克。
在極其狹小的視角之內,迪莉婭不敢明目張膽的探出小腦袋,隻敢從胳膊的交錯位置看去。她猛地一便,視線定格。
那雙鋥亮的黑色皮鞋落在了銀白色的地麵上,和過往的每一次相同,一樣的一絲不苟。和托尼斯塔克的隨性不同,安東尼斯塔克對一切都要求甚高,他幾乎是苛刻的為難著所有人。可安東尼斯塔克對待迪莉婭是不一樣的。
那樣的特殊對待,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是霧蒙蒙的,但安東尼斯塔克依舊會讓迪莉婭所在的位置五彩斑斕。
可是,他還會像從前一樣對她嗎?她還是他最驕傲的繼承人嗎?
迪莉婭難以克製的發散著思維,她能夠感受到鼻間的酸澀越來越多。
如果說之前是心理意義上的不能和安東尼斯塔克相見,那現在就是物理意義上的。
在造物主身邊的這段時間,迪莉婭學會了敏感、自省等一切安東尼斯塔克從不會教給她的東西。安東尼斯塔克培養的繼承人,從來都是張揚而熱烈的。
在那雙黑色皮鞋穩穩落地之後,傳送門關閉,整個中心控製室再次恢複了平靜。誰也沒有先開口。
可迪莉婭還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到讓她心悸的視線,實熱到讓迪莉婭無法忽略。
這時候,迪莉婭想起了星期五之前的彙報,【您和斯塔克先生的失聯時間已達一年。】一年光陰。
在此之前,迪莉婭甚至沒有出過遠門,她的生活裡全部都是安東尼斯塔克,被對方
塞得滿滿的。和安東尼斯塔克在一起的日子,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會無趣。
那黑色皮鞋依舊未曾有過動靜,安東尼斯塔克似乎就要這樣等到她率先開口。
他甚至拉過了控製台前的座椅,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雙腿自然搭著,十指交纏。
一大一小的重逢,就這樣被沉默的對峙塞滿。
這樣的時間,一分一秒都是難熬的,迪莉婭埋著小腦袋,就連呼吸都是如此困難的。她應該率先開口的。
可就在這樣的想法出現時,不遠處已然傳來了那幾乎是令迪莉婭整個靈魂戰栗的熟悉聲線。安東尼斯塔克說, “我很想你,迪莉婭。”
他總會將所有的溫柔留給迪莉婭,包容迪莉婭的所有。
僅僅一句話,就將迪莉婭的所有防禦全都瓦解,她想象中的所有鋒利情緒和針鋒相對全都隻停留於腦海。
她難以忍耐的咬住下唇,死死的直到出現血腥味。時間過去得太久,迪莉婭甚至已經忘記,安東尼斯塔克從來都不會對她嚴厲。
即便是離家出走的時候,安東尼斯塔克也僅僅隻在通訊裡克製的說道,“孩子,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那個時候,他的聲音是顫抖的,是迪莉婭從未感受到的脆弱。實在是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這是迪莉婭自那之後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卻足以讓她止不住的痛苦起來。
也是這個時候,迪莉婭才意識到,她是委屈的,她想要將造物主對她做的一切都告訴安東尼斯塔克,告訴他,她離開他的決定是錯誤的。
可所有的話語堵在嘴邊,全都變成了一句哽咽,迪莉婭竭儘所能的將自己團成小刺蝟。
她再也控製不住的哽咽,就像是在為過去的選擇而贖罪。
儘管安東尼斯塔克從不認為那是她的錯。他總是將她捧在手心裡。
在大腦被強烈情緒刺激到麻木的時候,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卻徹底喚醒了迪莉婭的神誌,她瑟縮著,半晌沒有動彈。
上方傳來了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安東尼斯塔克蹲下了身,那雙因為絕境病毒而幾近淡漠的雙眸中,內裡卻是難以掩飾的痛苦。
他的視線跟隨著迪莉婭的機械身體一寸寸挪動,像是要在看似完好的機械皮膚上看出
所有承載的創傷。
即便這似乎是一場漫長的精神折磨,是迪莉婭永遠無法磨滅的痛苦印記。
更何況,安東尼斯塔克能夠適視掃描,他看見了這具小小機械身體中,破爛不堪的大腦和心臟。那上麵的每一個創口、每一道劃痕,都將最糟糕的結果全都告訴了他。
而偏偏,躺在麵前瑟瑟發抖的孩子,是他的女兒。
“迪莉婭,到我懷裡來。”安東尼斯塔克伸出手,臉上的笑容僵硬到難看,但他還是將最好的狀態給予迪莉婭。
如果忽略安東尼斯塔克表情驟然的狠厲和扭曲,他的確像是表麵上那樣令人安心。可惜迪莉婭沒有抬頭。
她因為這樣的話語渾身僵硬,就連呼吸都徹底停滯,不斷的懷疑著真實性,但安東尼斯塔克伸出的手已然告訴了迪莉婭答案。
所以,她還可以得到他的擁抱嗎?
安東尼斯塔克顯然沒有給迪莉婭選擇的機會。
他俯下身,將迪莉婭徹底抱起來,完完全全的侵占性的擁抱,就好像要將迪莉婭揉進血肉裡。
熟悉的氣息完全侵占了迪莉婭的呼吸。
這樣的擁抱終結了指揮室內所有的便硬。
迪莉婭曾經以為再也無法和安東尼斯塔克相見,在一次次的洗腦中掙紮,模糊他的容貌,拆分彼此的過往,就連聲音都已經徹底消失。
可是這一刻,迪莉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是失去後又重新獲得的強烈悸動。
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的執著。
在迪莉婭就快要在這樣的擁抱裡沉溺的時候,她聽見了男人低啞的聲音, “好孩子,不怕,我一直在。"
對待迪莉婭,安東尼斯塔克言出必行。
他輕輕的拍著迪莉婭的後背,熟練的安撫著她的情緒。
迪莉婭幾乎快要沉睡過去,直到安東尼斯塔克那句微不可聞的話在耳邊炸開。
“所有人,都彆想活著離開。”
這樣的話語迪莉婭太熟悉了,她阻止不了,也沒資格阻止。她從來都沒辦法改變安東尼斯塔克的決定。
可是,這一次一定要改變。
迪莉婭下意識的想要掙紮起身,可男人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
“睡吧。”安東尼斯塔克再次撫摸著迪莉婭的後頸,一下又一下,他的音量逐次降低,直到懷中的孩子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他是使用了些安全的催眠手段,那又如何,隻要迪莉婭在他身邊。
這時候,安東尼斯塔克才釋放出全部的瘋狂和偏執,他俯下身,親吻著迪莉婭的額頭,一點點的拂過機械身體上麵的所有創傷。
無論是誰,安東尼斯塔克都不會放過。他從來都不是什麼行事光明正大的超級英雄。
他低低的笑著,就好像要毀滅整個世界。
這一天,安東尼斯塔克找到了他的孩子,糾纏他整整一年的夢蜃徹底消失。他眷戀的一次次撫摸著迪莉婭的後背。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大約是迪莉婭睡過最安穩的一覺,她感受到了從內而外的溫暖,強烈的安全感包更著她,讓她幾近想要落下淚來。
迷迷糊糊的時候,迪莉婭循著本能抱住了什麼,她似乎聽見了男人無奈的安撫。當意識不清晰的時候,往往會將內心深處的最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就那麼一刻,迪莉婭將小腦袋埋在了男人的臂彎,她小著聲音,微不可聞。"……我好想你,爸爸。"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迪莉婭重新感受到了那樣具有安全感的懷抱,緊到她無法掙紮。她知道,安東尼斯塔克從來沒有放棄她,過去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中心指揮室內的燈光暗下,臨時措建的床褥擺放在控製台的旁邊,迪莉婭蜷縮在上麵,她緊緊抱著安東尼斯塔克的右邊手臂。
而安東尼斯塔克正在檢修和升級戰艦係統,他沒有抽出手臂,反而放縱著這一切,那雙總是泛濫著瘀狂的眸子時不時看向迪莉婭。
他是帶著笑意的,
迪莉婭永遠不會知道,在她離開的一年內,安東尼斯塔克有多少次毀滅世界的想法。
可是,安東尼斯塔克知道,如果毀滅世界,迪莉婭就再也回不來。他時刻關注著空間跳躍的信息,捕捉著一切是迪莉婭的可能性。
係統升級的過程是漫長而枯燥的。
在此期間,安東尼斯塔克也並沒有離開,他隻是靜靜的看著床褥上的迪莉婭,一刻也沒有移開視線。
即便手臂已經短暫的麻木,即便
那張小小的麵龐已經在夢中被描草過無數次。中心控製室內前所未有的溫誓,一大一小就這樣待在一起。
和過往的每一次相同。
這樣的場景被星期五暫且打斷,它並沒有開口,而是將內容顯示在大屏幕上,並沒有打擾迪莉婭的睡眠,【先生,升級的間障,或許您想要看看戰艦內儲存的視頻資料。】
【視頻資料裡記載了迪莉婭小姐一年以來的生活片段。】星期五看上去就好像是單純的為安東尼斯塔克著想,【您一定對迪莉婭小姐這一年來的生活很感興趣。】
它隻是想要促進迪莉婭小姐和斯塔克先生的感情,僅此而已。
作為一名合格的人工智能管家,星期五對待所有人一視同仁,可絕對沒有針對某位造物主的意思
它隻是覺得,安東尼斯塔克應該知道詳細這些事情。文字資料和視頻資料始終是不一樣,對情緒的刺激也是不同的。星期五深諳此道。
“嗯,視頻靜音。”安東尼斯塔克還沒有意識到星期五傳承了他的性格,看上去心情不錯,他隻是單純的想要更加了解迪莉婭。
畢竟,在此之前,他了解迪莉婭的一切,是迪莉婭最親近的人。
就連那位被迪莉婭掛心的親生父親都比不上他,安東尼斯塔克有這樣的把握,並且是百分之百。他還沒有意識到即將看見什麼。
如此境況之下,星期五的程序運轉飛快,它當著安東尼斯塔克將整個戰艦的監控存儲都調取出來。
【我需要同時播放嗎?】星期五的詢問依舊恰到好處,它知道安東尼斯塔克的天才大腦可以處理巨額信息。
“嗯。”安東尼斯塔克默認了星期五的詢問,他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揉著迪莉婭的小手手。
他想要知道迪莉婭的所有成長曆程。
無數個畫麵框拚湊著凝聚在大屏幕上麵,初始界麵都是空曠的室內——那些被造物主更改後死板而精糕的裝修。
單是看見這一幕,就足以安東尼斯塔克緊緊皺眉,他微微眯起眼睛,那股□者的鋒利毫不保留的釋放出來。
他很厭惡有其他人接觸迪莉婭。
這艘戰艦原本就是安東尼斯塔克送給迪莉婭的,他和迪莉婭曾經無數次的在戰艦上留下親子回憶。
可現在,那隻不知好歹的
臭蟲,將他的孩子擄走,還擅自更改了這一切。這時候,就已經能夠聽見安東尼斯塔克撐拳到哢嚓作響的聲音。星期五似乎對此視而不見,但它播放視頻的速度始終是超越平常的。不同時間,不同位置的視頻開始同時播放,但所有視頻內的主角都是迪莉婭。
儘管是靜音,但安東尼斯塔克還是在看見視頻中那小小的身影時柔和了神色,他緊了緊撐住迪莉婭的手,似乎在感受,他的孩子依舊待在他身邊。
直到那個愚蠢的臭蟲出現在視頻範圍內,安東尼斯塔克的好心情在這一刻終結。
視頻一刻不停的播放,安東尼斯塔克的視線也就一刻也沒有離開,他從最開始的沉著臉,到最後逐漸醞釀成一種恐怖的狀態。
他一直不能徹底理解迪莉婭剛剛埋著腦袋不敢見他的模樣,但現在,安東尼斯塔克似乎知道了。
是中心指揮室裡沒有止境的辱罵和指責,是從頭頂澆下的滾燙咖啡,是隨時隨刻的無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