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日光透過樹影,落在地麵上拉出長長的一道線,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偏移,繁密樹葉下的空間隔絕了外界,陰影遮蔽,他藏在枝乾上,觀望著道路,目光垂落,一動不動。

他從樹上摘了一個蘋果,在心情不安時他常這樣,不住地摩挲蘋果光滑的表麵,長久的等待中,他將蘋果湊近嘴唇,哢嚓哢嚓咬蘋果。

清新甜蜜的果肉在口腔中,味道則完全嘗不出來,甚至有些苦澀。

視線邊緣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個女人。她從遠處的走廊下走出來,光落在她的棕發上。

她穿著亞麻質地的簡單布衣,樹上的視角,可以看到來者的後頸,她有一頭略有淩亂的棕發,被束在腦後,有幾縷淩亂的落下來。

她的後頸很瘦,瘦到隱隱能看見皮膚下的骨形,寬大的布衣領口下是直線的肩,一筆一畫都筆直,這人像是直線組成,像是一棵雪鬆樹。

陽光落在她的肩上,似乎像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她敏銳地抬起頭,看向樹上。

她的目光穿過枝葉,徑直鎖定斯諾的臉,那是什麼樣的眼神,斯諾完全沒法形容,他過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眼神。

四目相對,他幾乎已經開始感覺眩暈。

混合著巨大的緊張感和恐懼,他的心臟跳動到抽搐。

他猜測自己的瞳孔或許都已經放大了,因為恐懼他什麼都看不清,但他還是依靠本能,露出最甜蜜的微笑。

他很害怕。

說實話,後來斯諾再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凜綺時的場景,他發覺自己竟然沒注意到凜綺長什麼樣。

他當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背後的弓,以及腰上的劍上了。

那是一張顏色古樸的木弓,保養得很好,陽光下隱隱泛著木頭的光澤,應該是主人常常拿在手上把玩。

那把劍也是如此,即使還在腰上佩著,沒有出鞘,卻已經讓人覺得危險。

斯諾從小就十分會察言觀色。

這人很危險,她的眼神,比她的眼睛更加容易給人留下印象,她的站姿,比她的身體更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她的外表不足以給人留下印象,氣質卻和她身上的武器一樣。

她是一個身體裡的某種存在,遠比外表給人印象更深的女人。

看來他那蠢蛋繼母這次沒被人騙,這次請來的,確實是真貨,這人或許會奪走他的生命。

光隻是這樣想,斯諾的心中就開始發沉。

死亡的恐懼又開始襲擊他,如同巨大的幕布,從天際降臨,如同絲絲縷縷的蛛網,垂落黏膩已經快讓他窒息,然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消失了,陽光,微風,還有蘋果樹。

他依舊在微笑,詢問她,“你是誰?”

然後女人望著他,她的目光像是潭水,她簡單地回答,“我是獵人。”

他當然知道,而且知道她是獵人這個群體裡最強的貨色。

女人平淡的聲音,在他聽來就和死亡通知沒區彆。

斯諾深吸一口氣,微笑了一下,從樹上跳下來。

他喜歡從樹上落下來時的失重感,仿佛無處不在的陰霾都褪去,樹蔭下的綠色重新出現在眼前。

在他想象過的自己可能出現的一百多種死法中,最喜歡的就是這種。

他從樹上落下,落進這個女人的懷裡。

他帶起的風,吹拂動女人的棕發,她的眼睛似乎微微睜大了一瞬,距離更近時,斯諾才看清她到底什麼模樣,她穩穩接住了他,仿佛抱的是一隻貓。

斯諾仰起頭,對她甜蜜地微笑。

他恨不得直接把手插進她的胸膛攪個稀巴爛,或者掐斷他在樹上時就已經看到的修長脖頸,但他現在隻能微笑,用微笑來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的體重偏輕,但到底不是一隻小貓,這個人居然連從樹上跳下來的人都能穩穩接住,而且手臂連抖都沒有抖一下,穩如磐石。

第一次的試探,結果就讓他很驚慌。

他真的害怕死掉。

陽光錯落在地麵,微風吹動樹葉,撲簌簌的聲音輕輕響,連帶著地麵碎金般的光斑也微微晃動,斯諾盯著抱住他的女人的眼睛,近距離地看,陽光下,她那深色的眼睛也被照射得透光。

他連瞳色外圈的環都仔仔細細地看了,畢竟他很大概率會死在這個人手裡,如果連凶手的臉都沒記住,那也太可悲了,他反正肯定會變成幽靈的,死了他絕對要纏上這個人,讓她一輩子倒黴。

然後斯諾微微側了側臉。

他每天早晨都會花一個小時打扮,挑選和時令天氣相配的衣服,他無數次練習表情,就像一個劍客一天練習無數次拔劍一樣,他每天呆在鏡子前,一下又一下地展露微笑。

和這個一看就是早起隨便抓一件幸運外套的女人不一樣,他最在意的,就是他這張能保下自己命的臉。他對自己的臉也很有自信。

他靠著美貌當武器,已經不是第一日,沒有關係的,他會活下來。

他不想死的,無論怎麼樣他都要活下來,哪怕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