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三角形的口子。
祝傑沒有躲,沒什麼可躲的,沒什麼可說的。高中三年,他對薛業確實不夠好,最起碼,態度上不夠好。
交女朋友,雖然薛業說不在乎,但完全不走心也是做不到的吧。不然他不會憋不住問,傑哥你下練之後乾嘛去了。他看見自己和女生一起走的。
當時自己惱羞成怒,瞬間變了臉,推搡著罵他,薛業你丫是不是真把自己當我什麼人了。其實,薛業並沒把他當成自己什麼人,是自己不敢聽,不敢說。
是他已經把薛業當成了自己什麼人。
“羅爺爺,您彆打我傑哥,您生氣打我行嗎?”薛業態度一下軟了。
“我……”羅季同坐下緩氣,“我懶得打你,以後彆讓我看見這小子!你爸爸媽媽這三年的辛苦全白費了吧,白費了,你這才剛好點……”
薛業不敢過去,第一次見師父大動乾戈。
“羅爺爺,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遠遠地說,“給傑哥拎包是我非要乾的,我想給他當跟班。”
羅季同攥住了輪椅扶手。
薛業急躁地往前:“真的,是我非要賴著他。我不是出事之後才這樣,是一直就……高一軍訓我就喜歡他了,死皮賴臉地賴著,非讓他罩我。我那時候怕人,傑哥幫我擋教官,還給我打蚊子。”
“十六,先彆說了。”袁雲提醒他,這時候說這些無異於火上澆油。
祝傑仍舊安靜,下巴尖掛著一滴血。
“真的,傑哥沒欺負過我。”薛業絞儘腦汁回想,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他以前不喜歡男的,是我非要掰才給掰彎了,傑哥不下流。”
“不下流?他交那麼多女朋友!”羅季同心臟抽痛。
薛業茫然地站著,顯然師父已經打聽過了。“可傑哥說,我叫他老公,他就是我的,他說我倆不分。”
“你就是傻!”羅季同看不懂徒弟臉上的失落,“你以前吃過的虧都忘了?這是好人能乾的事?你爸媽費多大功夫才讓你好起來,你都忘了是不是?你倆才認識多久?”
“我爸媽……沒費什麼功夫,傑哥帶我練跑步給我練好了,我沒忘。”薛業的睫毛壓住瞳仁的顏色,“羅爺爺您彆怪我,我真的特彆喜歡他,他也特彆喜歡我。沒他就沒我了……”
沒他就沒我了。羅季同神經質地悔恨,擺了擺手:“氣死我,你這是要氣死我。他交過那麼多女孩子,能真心對你嗎?”
薛業梗直著脖子:“能,傑哥從來不騙我,除了……除了……除了高二12月份曆史月考,他告訴我選BD,結果選AC。”
又來了。祝傑和羅季同四目相交,一邊是憤然惱怒,一邊是沉寂無聲。
“除了這個,傑哥沒騙過我。我們認識三年,傑哥一直對我好,連……連放學回家都送,他女朋友都不送。還帶著我一起看電影。”薛業繼續解釋。
祝傑下巴上那滴血終於掉了下來。薛業這一根筋看來是搭不上了,還是換陶文昌來吧。
可薛業不這麼覺得:“我比賽穿了傑哥的隊服,彆人想害他,結果我中招,喝了肌鬆劑差點死了是傑哥救回來的。傑哥還說把房產證加我名字,哦對,這次馬晉鵬也是他爺爺和爸爸的關係才扳倒。還有,還有……還有他爸整他,是因為我,傑哥和我不分,他爸就不讓他比賽。”
江川瞪目:“什麼?喝肌鬆劑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啊?”薛業連忙搖頭,“傑哥把我救回來的,還給我人工呼吸,我都缺氧了。傑哥還給我買了三年香水……還給我換宿舍。”
羅季同用沉默表示不認可。十六喜歡他,自然是向著他,傻孩子。
“這些無憑無據,白疼你這些年,和人家好了幾個月就胳膊肘往外拐。真心疼你的除了爸媽,隻有我們這些人,他算個什麼東西。”最後他隻能歎氣,臉色先慘白,後蒼白。
薛業靜音了。他說這些確實無憑無據,說傑哥私下裡對自己有多好?彆人看不見。說傑哥替自己扛了多少次罰,彆人也不清楚。
“傑哥被他爸媽轟出來了,打拳,錢給我。”最後他隻能說這個,“還給我租房。”
“那是他和你好上了,貪圖你便宜!”羅季同猛然發力,“他高中那麼對你就是品德敗壞!”
袁雲給旁邊遞了一張紙巾:“你先走吧,這是我們的家事,我師弟暫時不用你管。”
祝傑不接,還揚起了下巴:“薛業這個人,歸我管。”
“混賬!”羅季同怒不可遏。
“還有,小業這個稱呼,是我叫的。”祝傑拿腕口擦了擦血,下顎線一道鮮紅,“我喜歡他,不是幾個月前,是三年前。”
薛業疑惑地看過來。
“我家裡的事,也很複雜,幾句話說不清楚。”祝傑從不解釋,“我管他高中三年,以後也是我管。”
羅季同靠向輪椅背:“你喜歡他,就讓他當你的小跟班?你這是渾話!”
“不渾,渾的我還沒說呢。”祝傑漫不經心地擦擦下巴,掏出褲兜裡的錢包,扔過去,“這裡,有我家的鑰匙,房產證會加薛業名字,我管。”
羅季同先打量他,再打開錢包。翻鑰匙不小心拉開了內層封袋,掉出一張剪裁過的小照片。兩個少年身穿藍白運動校服,站在一起。
十六笑得喜不勝收,另外那個麵無表情。
“咦?這不是……我錢包裡的照片嘛,什麼時候丟的?”薛業也摸錢包。照片是高三9班畢業合影,兩個人唯一一張合影,剪下來放大所以並不清晰。
一張模糊的雙人合影安安靜靜躺在薛業錢包裡。藍白運動校服,自己在左,傑哥在右,自己的肩明顯往右偏著,試圖再挨近一點點。
怎麼會有兩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