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臨華宮。
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搖搖晃晃走進了內殿,一步步靠近床前,他的聲音隨著風飄飄忽忽地傳入帳中。
“母親……母親……”
躺在床上的齊貴妃不安地皺緊了眉頭,神情痛苦,眼睫微顫。
“母親,你為什麼……想要我死……”
“母親,我要走了……”
“娘,來生不見。”
是誰的聲音?
是誰在訣彆?
齊貴妃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身來,按住胸口,急促地喘息著。
守夜的宮女察覺到不對,連忙起身掀開帳子,扶住齊貴妃,問道:“娘娘,娘娘,您怎麼樣了?”
齊貴妃扶著她的手,猶自有些恍惚,問道:“剛才是誰來了,是歡兒嗎?”
宮女低聲道:“娘娘,您是做夢了。七殿下在東宮呢,未曾來過。”
齊貴妃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是了,她夢中的分明是個成年人,蘭奕歡也沒有這麼大。
她扶額道:“可不是,今日午睡的有些久,竟是魘著了。”
宮女已經將帳子掀了起來,她一轉頭,就能看見午後的陽光灑在床前,跟剛才黑暗陰冷的夢境截然不同。
宮女道:“娘娘,是齊翰林求見。”
齊貴妃一怔,道:“二哥?”
齊老侯爺嫡出二子一女,除齊貴妃入宮外,長子齊弼,就是齊塒的父親,任威遠一品大將軍,如今正在任上。
次子齊延,也是上一回蘭奕歡看見給韓太傅寫信的人,任從四品翰林,官職雖然不高,但經常禦前行走,頗得皇上信賴。
此時來的就是他。
外男入宮,縱然是皇親國戚,也得有傳召才行,齊貴妃卻並沒有請齊延來,此時聽說,不覺有些奇怪:“讓他在外麵稍待,本宮梳洗一番便出去。”
齊貴妃以為齊家出了什麼事,匆匆出去見了齊延,卻見對方的神色如常,行禮之後,笑著說道:“皇上方才傳召臣去閒談了,聽臣說思念娘娘,便給了恩典,許臣過來看看。”
齊貴妃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如此。”
她因為噩夢,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現在放下心來,臉上也有了笑容,說:“陛下現在連後宮都不怎麼來了,卻一向喜歡與二哥談論玄學,這真是二哥的福分。”
齊延笑道:“我有心投其所好罷了。”
說完之中,他頓了頓,又壓低了一些聲音,說道:“娘娘,方才陛下問我,去護國寺的人選要不要換一換,看樣子似乎是太子那邊不太願意讓七殿下去護國寺,有所表示,所以陛下猶豫了。”
蘭奕歡直到如今,不光沒有回來,甚至連個口信都沒捎過,渾似齊貴妃從未養過他一場,齊貴妃想起這事來就氣悶,聽到東宮更是有氣。
不管怎麼樣,蘭奕歡都是她從小養大的孩子,她自己喜不喜歡是自己的事,彆人這樣越俎代庖,齊貴妃就有
點受不了了。
她不禁冷笑道:“假惺惺的,我的兒子,關他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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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延道:“我勸說了陛下許久,陛下還是決定不更換人選了。”
齊貴妃還以為蘭奕歡已經被換下去了,怔了怔,道:“那倒也不用吧,護國寺又不是什麼好去處,既然能被換下來,那還是不去的好吧?”
齊延搖了搖頭,說道:“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是我舉薦的。娘娘,我這樣做是因為如果七殿下不去,塒兒就得去。”
齊貴妃一怔:“為什麼?”
齊延笑著搖了搖頭:“祈福的人選要求生辰八字合適,您可彆忘了,齊塒跟七殿下同年同月同日生。正是因為護國寺清苦,七殿下的身份不會受委屈,齊塒可就難說了。”
其實這件事如果不經過他手的話,就不用跟齊貴妃說了,他原本的打算也是請韓太傅以師長的名義推薦蘭奕歡,這樣就不會暴露齊延的目的。
可那個固執的老頭一口拒絕了他的求助,連送去的禮都給退了回來,齊延才隻好自己出麵。
此時跟齊貴妃打個招呼,後續皇上那提起來了,也不至於讓兩人因此生了隔閡。
他知道,這理由裡隻要一牽扯到齊塒,齊貴妃絕對會支持他。
果然,齊貴妃沉默了一會,道:“那也罷了。塒兒自小嬌生慣養,確實住不了那種地方。”
齊延就是為了說這件事,說完之後很快就告辭而去,留下齊貴妃自己獨自默默坐了一會。
以往,她覺得這種事十分理所當然,她願意把蘭奕歡給養大就不錯了,可是剛剛那個夢總是在腦海中徘徊,帶起一陣隱隱的心疼與愧疚。
齊貴妃原本因為蘭奕歡一直不回臨華宮而生氣,這時想了想,還是打算在他上山祈福之前去看望一下。
等蘭奕歡回來,就把他帶回宮。
怎麼自己的孩子,總不能讓那對沒有人情味也不安好心的怪物母子一直養著。
齊貴妃打定主意,起身道:“詩情,把本宮今年給歡兒做的秋冬衣鞋都收拾出來,本宮給他送到東宮去——要去護國寺,衣裳不帶夠了可不行,太子自己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子,哪會給他打理這些。”
宮女們很快將蘭奕歡的東西收拾好,齊貴妃便帶了他們,一起往東宮而去。
——這也是自從上回蘭奕歡吐血之後,她頭一次要去見自己的小兒子。
她這邊走在半路上,快到了東宮外麵的時候,迎頭就碰見了另外一撥人,見了齊貴妃,都紛紛向她行禮。
齊貴妃發現打頭的人是皇後身邊的管事大宮女凝霜,便客客氣氣地讓她起來了。
她瞧見凝霜身後跟著兩隊的宮女太監,手上各自托著托盤,上麵放著疊起來的各式衣服,便道:“巧了,你們這也是要去東宮給太子送冬衣麼?”
凝霜抿唇笑了笑,說道:“回貴妃娘娘,這些不是給太子殿下送的,是前兩天,皇後娘娘新得了些布料,就給七殿下量了尺寸,做了些衣裳,怕他去
護國寺來不及帶,這幾天特意趕工做完,便讓奴婢拿到東宮來。”
齊貴妃怎麼也不曾想過,皇後會給蘭奕歡做衣服。
那個冷冰冰的、傲慢的、沒有人情味的女人,連對她的親兒子都不假辭色,怎麼可能給蘭奕歡做衣服?她沒把蘭奕歡轟出東宮,齊貴妃都覺得是個奇跡了。
難道……衣服裡麵藏了尖針,藏了刀片?還是說這些衣服其實都是破的?
齊貴妃不禁走上前去,翻看那些衣服。
凝霜在旁邊看著,也不阻攔。
結果齊貴妃這麼一翻,更加驚詫,她知道前一陣江南製造府進貢上來一批衣料,統統都先送到皇後宮中挑選了,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皇後竟然拿這些新貢上來的料子,給蘭奕歡做了衣服。
甚至連她身為貴妃,都還沒見過這些料子。
每一件小衣服的花紋樣式都是不一樣的,甚至還都一一搭配了衣服和鞋子,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凝霜含笑說道:“貴妃娘娘您請放心就是,皇後娘娘很喜歡七殿下的,所以才怕他到了山上受寒,做了這些。除此之外,還有被褥,明天也該到了。”
齊貴妃的心情極為複雜。
皇後對她的孩子好,仿佛是件好事,但是這完全令人難以理解,意想不到,就沒有半點喜悅,隻剩滿腔驚疑了。
還有……
她本來以為,蘭奕歡離開她之後,會過的很不好,會想娘想的睡不著,會哭哭啼啼跑到她身邊來認錯,她篤定地這樣想,所以根本不慌不忙。
直到這時,齊貴妃好像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從來不被她偏愛的小孩,在外麵很招彆人的喜歡。
他離開臨華宮之後,竟然好像越過越好了。
那感覺,就像是一隻漫不經心握在手中的風箏,突然,斷了線。
齊貴妃想表現的大方從容一點,但事實上她的臉色難看的可怕,絲毫掩飾不住,她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驀地轉過身去,吩咐道:“走。”
跟著齊貴妃的侍從們都有點懵,打頭的太監低聲問道:“娘娘,您是說,不去東宮了嗎?”
齊貴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本宮說回去!”
於是,蘭奕歡甚至不知道他們來過,那一行的人就重新帶著沒送出去的衣服回到了臨華宮,凝霜回頭低聲叮囑了一句:“不許胡亂議論。”則進了東宮。
*
戚皇後派了這些人過來,不光是送東西,也讓他們替蘭奕歡一並收拾要去護國寺的行裝,免得東宮這兄弟倆一個少年一個孩子,根本就不會打理出行要帶的物品。
等到東西收拾的七七八八了,也到了蘭奕歡第二天就該出發的日子。
大概是因為心裡有事,睡不踏實,到半夜的時候,蘭奕歡醒了。
他翻身一看,發現床上沒人,給他侍寢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跑哪去了。
其實這段日子,蘭奕歡精神休養的不錯,而噩夢也少了,不用時時刻刻都黏著
蘭奕臻給他完成任務。
不過他自從來了東宮就跟蘭奕臻一起睡,對方又保暖又有安全感,現在人不見了,蘭奕歡還有點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