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其他人還在對蘭奕歡喝彩讚歎,這種對比就更加明顯了。
莎達麗從大皇子身邊經過,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大皇子卻有種被全世界孤立的悲憤,暗暗咬牙,走上台階。
這個時候,身邊卻有人扶了他一把,一個溫和的青年嗓音說道:“大哥,小心。”
大皇子轉頭一看,發現是三皇子。
雖然一貫看不上這個出身卑微的三弟,但此時他身邊總算有這麼個人關切,多多少少給了大皇子一些安慰。
如果這小子沒有更多的野心,以後倒是可以稍稍提拔一把。
他看了三皇子一眼,道:“還是你有眼色。走,上去吧。”
三皇子目光閃動,微微一笑,道:“是。”
正平帝原本對大皇子也非常惱火,但他並未看見蘭奕臻方才那連珠三箭,起初看著蘭奕歡都毫發無傷,沒想到大皇子這樣就上來了,也嚇了一跳。
他問道:“老大,你這是怎麼了?”
三皇子鬆開了手,大皇子見外人都走了,便一下子衝皇上跪了下去,憤憤地說道:“父皇,兒臣知道這次是兒臣想的不周全了,可獵場上總是難免發生意外,比賽當中,兒臣也不可能一直注意著七弟的情況。”
他抬手指向
蘭奕臻:“可就因為七弟差點遇險,太子心生不滿,竟就這樣對兒臣動了手,父皇,兒臣究竟還是太子的兄長呢!他又不是隻有七弟一個兄弟,怎能偏心至此?”
正平帝這才知道,大皇子這樣子是被太子給傷的。
其實蘭奕臻做的也不算錯,本來就是大皇子有錯在先,他作為儲君,就算沒有在當時親自動手,也有責罰大皇子的權力。
可是蘭奕臻當時的舉動確實有些過於跋扈,他這樣做,讓正平帝又不免想起了戚皇後的一些作風,心中不免就有了偏向。
他道:“太子,你大哥是有錯,但你這樣的舉動,也未免太過失儀,有傷兄弟之情。”
蘭奕臻微微躬身,道:“父皇,兒臣方才那樣做,正是為了恐嚇和報複大哥。請父皇諒解。”
正平帝:“……”
大皇子替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你說什麼?!你瘋啦!”
蘭奕臻根本不搭理他,隻向皇上說:“父皇也知道,七弟自小隨在兒臣身邊長大,朝夕相處,處處陪伴,可以說,與兒臣的性命無異。雖然其他人也是兄弟,但總有親疏遠近。”
“大哥是兒臣的兄長,對兒臣有何不滿,我都願意承受。但若是因為大哥的緣故,讓七弟有所損傷……”
他一頓,聲音轉冷:“我絕對要計較到底,不留半分情麵!”
大皇子心中一寒,一時竟被蘭奕臻語氣中的殺意所迫,說不出話來。
他從小就覺得自己這個二弟最冷酷不過,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這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的親娘。
大皇子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跟蘭奕歡爭鋒,蘭奕歡又根本就沒事,還惹著他了。
害怕之餘,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些悔意,不敢再說話。
三皇子則從將大皇子扶上來之後,就一直低頭垂首站在旁邊,表現的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一樣,此時方才迅速抬眼,目光朝著蘭奕歡全身上下一掃,旋即收回。
他眉峰微皺,雙手在袖中微微握緊,像是在進行著什麼極難決斷的掙紮。
而當蘭奕臻直接放出了那一番狠話之後,不說大皇子,皇上都被噎了一下。
一方麵,由於這個兒子年紀漸大,權柄更盛,他也輕易不願招惹,一方麵則是比起大皇子,正平帝多少也更了解自己的兒子們一些,知道蘭奕臻說的確實是實情。
他從小對蘭奕歡的疼愛和保護,甚至遠勝過父母了,剛才的話並不是借口。
所以思量了一會,正平帝還是決定大事化小。
於是,他沉吟著說:“昊兒今日的做法,確實過於輕浮莽撞,應當罰俸半年,太子對你小懲大誡,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手段過於狠辣,不成儲君的體統,下次斷不可如此。”
蘭奕臻淡淡道:“是。”
但看他的表情,顯然是並不打算下次聽話的,看他這麼橫,大皇子心中縱然不服,也不敢多說什麼,這場兄弟間的爭端便算是在
表麵上過去了。
對於這個結果,蘭奕歡一點也不驚訝,畢竟不管哪個都是正平帝的兒子,不管從感情上還是平衡之道上,他都自然會偏向勢力較弱的一方。
但這可不代表大皇子的這筆賬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他們自然要一筆一筆算清楚。
因此,蘭奕歡也隻是臉上帶笑,領了旨意。
*
下午還有本國和他國使臣比試的射獵,蘭奕歡就沒再去湊這個熱鬨了。
其實以往這樣的場合,他也是慣常不怎麼參加的,往往露個臉晃一下就跑了,其他人都知道他這性子,也不怎麼管他。
直到今日一出手豔驚四座,隻怕從此以後,所有人都要對他重新估量了。
蘭奕歡自己的心裡都有些茫然。
剛才的那股意氣和熱血仿佛還在胸中激蕩,讓他想起了曾經的大漠孤煙、刀光劍影。
——那段上馬殺敵,下馬高歌,對未來充滿著無限憧憬的日子。
占得百花頭上死,人生可也當如此?
蘭奕歡搖了搖頭,無奈一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胸中的鋒芒終究沒有磨去,那些過往非但沒有忘卻,反倒在曾經那段以為令自己無比厭惡和疲倦的日子沉澱下去後,才發現原來其中,還有著那麼多令他留戀的時光……
那麼多,他不曾發現過的溫情。
蘭奕歡牽著馬走了一會,四下逐漸沒有人煙了,無邊無際的草原高低起伏。
他索性翻身上馬,一拍馬背道:“走吧!”
馬兒在草原上任意奔馳,蘭奕歡伏在馬背上,閉著眼睛聽耳畔風聲颯颯而過,草浪在馬蹄下起伏,一股豪情撲入胸襟。
風裡仿佛夾雜著兵戈錚錚,琵琶急奏,實際上細聽起來,卻什麼都沒有。
他的馬逐漸跑累了,速度慢下來,蘭奕歡這才慢慢睜開眼,隻見天幕高掛,四野荒蕪,幾乎讓人有種天涯已經儘的錯覺。
這條路越走越是迷惘,前世與今生,好像截然不同,又好像一個逐漸閉合的怪圈。
若不回頭,可還有出路可尋?
蘭奕歡輕輕地歎了口氣,從馬背上跳下來,牽著馬轉過身。
然後他的腳步頓住。
在幾乎齊膝的長草與遊蕩徘徊的野風中,蘭奕臻站在遠處,身邊的馬正在吃草,他則安靜地注視著蘭奕歡。
端穩、沉靜、堅實,好像自亙古以來就在那裡。
見蘭奕歡終於看到自己了,蘭奕臻這才向他大步走來。
蘭奕歡不禁迎上去幾步,問道:“什麼時候來的?不對,你不是應該在獵場上??[]?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蘭奕臻道:“看你沒來,就提前出來了,後來在草原上找到了你,我想你可能想安靜一會,就在後麵一直跟著。”
他說著,伸出手來,蘭奕歡下意識地躲了一下,蘭奕臻卻隻是拂去他肩頭的一片草葉,微笑著說:“看這身上,都長草了。”
他的舉止一如往常
,蘭奕歡卻是心亂如麻。
對,令他迷茫的還有麵前這個人。
自從那天那個吻之後,原本應該再熟悉不過的兄長,就突然讓蘭奕歡覺得有點陌生了起來。
好像蘭奕臻身上哪裡不對勁了,或者說,他才剛剛發現,對方的身上,還有他從未了解過的另外一麵。
這種改變很難說是好還是不好,他覺得蘭奕臻有的時候讓他感覺到有點危險,有點強勢,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動蕩與曖昧。
蘭奕歡盯著蘭奕臻,腦海中一會又是那一晚對方吻住自己的場景,一會又是前世與今生交錯的種種畫麵。
“二哥。”
他忽然叫了蘭奕臻一聲,蘭奕臻停下手來,低頭注視著蘭奕歡。
蘭奕歡道:“你……你記得多少?”
蘭奕臻一頓,然後說:“大半。”
“你是從一開始……”
“不,是逐漸想起來的。”
這個回答讓蘭奕歡怔了怔,他不禁回想了一下,朝夕相處之間,他竟然沒有察覺到蘭奕臻想起這些記憶之後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但這不應該,難道那些過去,對他沒有半點影響嗎?
他知不知道他最後沒有登上皇位的事?他在不在意那個位置被自己所得了?
為什麼他的目光還是這樣的平靜和溫柔,一如既往,找不到半分的防備、遺憾與憤怒?
蘭奕歡的心中滿是問題,又無從問起,他不禁探究地盯著蘭奕臻的神情,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把答案給挖出來。
蘭奕歡現在已經長大了,可是他那雙眼睛竟還是與小時候一樣,純粹、清澈,波光流轉,讓人止不住地心生憐惜。
蘭奕臻突然抬起手來,蓋住了蘭奕歡的眼睛。
蘭奕歡一怔,卻沒掙紮,聲音有點悶悶地說:“乾什麼?”
蘭奕臻慢慢彎腰湊近他的麵孔,趁著蘭奕歡什麼都無法看見,目光肆無忌憚地望著他淡色的嘴唇。
那天的一吻,是他兩生兩世的愛情中唯一得到的一次親近,那一刻的柔軟、激蕩與幸福永久烙刻在了心臟上,此時此刻又著魔似的推動著渴望翻湧而出。
無邊無際的草原,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了他們兩個人。
一時間,竟似黃粱夢,華胥境,許他無所顧忌,肆意妄為。
蘭奕歡等了片刻,沒聽見蘭奕臻回答,卻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逐漸靠近,他沒來由的有點慌張,於是又問了一句:“你——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是啊。”
蘭奕臻終於將頭徹底低了下去,停頓在咫尺之間:“我發現,原來我上輩子就那麼喜歡你。”
蘭奕歡心頭一跳。
蘭奕臻放開遮住蘭奕歡眼睛的手,睫毛垂下,遮掩住眼底的癡迷與貪婪,柔聲說道:“所以我現在,對小七是兩倍的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