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第一句話未說完,趙嶸便已然知道這通電話的來意。
他下意識垂下眼,漫無目的地晃動著視線,腦海中一片空白,沒什麼感覺,卻又有些感覺。
沒感覺是因為他聽到和喬南期有關的隻言片語,心底泛不起任何波瀾。
有感覺,是因為覺得這世間很多事情其實很奇妙。
總會有一些擦肩而過。
他最想讓全天下知道他和喬南期在一起的時候,喬南期沒能如他的意。
他最想讓曾經在一起的那段過去徹底清除的時候,全天下都湊上來打聽他和喬南期的關係。但他還能回答什麼呢?不管是陳澤和那般帶著居高臨下的試探,還是劉順現在這樣支支吾吾的打聽,能從他這邊問到的,不也就是一句“毫無乾係”嗎?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仰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雲卷雲舒。
“六兒。”
“啊!誒,誒,三少,你說。”
趙嶸一時之間被劉順這孬樣給逗笑了,也懶得和他計較,直接問道:“說吧,什麼時候,在哪裡?”
“三少……你怎麼知道……?”
趙嶸好笑道:“我這幾年是白認識你們嗎?”
那頭劉順沉默了一瞬。
他明明和趙嶸也有個幾年的交情,前兩年陳家最顯赫的時候,他和趙嶸關係好,還沾光了不少。
他自認了解趙嶸,會打來這通電話,也是覺得趙嶸脾氣好,會和以前一樣,不會計較,也不會多問。
可這幾天沒見,陳家天翻地覆了,趙嶸的性情怎麼也仿佛天翻地覆了一般?
他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道:“大夥確實想約你……”
“四天後,晚上,地點還沒定。是餘先挑的頭,你應該還記得他吧?本來出了這種事,我們……哎,我們也不想打擾你,我本來不想多嘴的,但是餘先今兒個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消息,打聽到你這幾天都在喬大少公司,說你明明好好的,看上去不像被陳家的事情影響了。
“還說……說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攀上了喬大少,看不起他們,所以才不理他們的。他們剛才商量著,想找個你不會拒絕的理由,約你出來玩玩。”
“是約我出來玩,還是約我出來打聽一下,順便奚落一番?”
劉順聞言,下意識拿下了電話,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通話顯示——沒打錯。
接電話的那個人是趙嶸。
確確實實是那個從前和誰都笑盈盈的、說話總是給人留著三分顏麵和委婉的趙嶸。
這話確實是趙嶸說的。
這話居然是趙嶸說的。
他乾脆也不繞彎子了。
“他們應該一會就會給你發消息。我剛才在旁邊聽著,總覺得渾身難受,所以才打給你想探探口風。”
劉順倒不是覺得這消息是真的。
且不說喬大少被傳了好些年喜歡陸星平,就算是趙嶸,這些年來家裡也是有人的。雖然他們沒見過,但趙嶸對家裡那位有多好,和趙嶸越熟悉的人越清楚。前些時間是離婚了,可趙嶸當時看對眼的不也是陸星平嗎?
這兩位是情敵還差不多,怎麼可能會有那檔子關係?
至於趙嶸在喬南期公司這件事——趙嶸一直都掛名在喬南期公司,說是喬南期沒有和趙嶸計較還更可信一些。
他隻是想試探一下趙嶸現在的狀態,看看要不要委婉地提醒趙嶸一下,不要答應餘先那些人的邀請。
隻是沒想到,試探沒做成,直接被趙嶸挖了個底朝天,交代了個乾乾淨淨。他憋了半天的措辭,在趙嶸麵前,仿佛是個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戲。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趙嶸這麼聰明呢?
他還想說點什麼遮掩自己的尷尬,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段時間的趙嶸驟然開口道:“讓他們彆給我發消息了。”
“這,三少,他們也未必會聽我的啊。”
“讓他們聽你的乾什麼?”趙嶸又笑了笑,“你和他們說,你已經約我了,我會去。地點沒定對吧?到時候我把地點發給你,你幫我定一下,就說你來定,這個應該不難。”
“啊??”
“還有,謝謝你。我掛了。”
趙嶸按掉了電話。
劉順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響突然消失,手機屏幕上隻剩下方才的通話記錄,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想不明白趙嶸怎麼突然變了。
可轉念又一想,他才發現並不是突然。
從那晚上趙嶸摘了婚戒,一邊大聲說著離婚了,一邊又找他打聽陸星平開始,似乎就已經初現端倪。
想到這,劉順又有些發愁。
他管不了、也不懂喬家和陳家那些事,趙嶸他們家破產了也沒什麼關係,如果趙嶸真的過不下去了,他又不是沒有錢接濟一下。
比起這些,他更發愁趙嶸之前說的要追求陸星平的事情。
陳家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趙嶸沒了靠山,萬一被喬南期發現了意圖怎麼辦?
這麼些年,有誰敢在喬南期麵前叫囂?
劉順越想越愁,隻能希望日理萬機的喬大少不會發現自己多了一個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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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趙嶸掐著下班的點,“順路”送陸小月回去。
這幾日陸星平好像總是在下班時分有人做谘詢,有趙嶸在,陸星平不知道趙嶸的家其實並不順路,連著幾天都是托趙嶸順便送陸小月回家。
也不知是什麼工作狂客戶,做谘詢都要等下班。
他對陸星平工作上的事情也沒有窺探的興趣。有這種和他這位前未婚夫多熟識起來的機會,他樂得多花點時間。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趙嶸算是明白了,陸星平是個刀槍不入的,唯一的軟肋隻有陸小月。他和陸星平聊得再多,都不如在陸小月這些事情上,讓陸星平多欠他點人情。
就算他並不需要陸星平喜歡上自己,隻需要和陸星平有足夠的關係進行一場各取所需的契約婚姻,但從前未婚夫的親人那裡入手總不會有錯。
黃昏,車水馬龍間。
秋末銜接著初冬,黃昏來的越來越早。不過剛四五點的時間,天邊便掛上了一層淺金。緩緩暗下的天穹之上,隱約還有一輪彎月混在燦金長河中。
車流中,趙嶸握著方向盤,看了一眼天色,打開了車燈,這才接著方才和陸小月的對話,說:“……你說學長不愛看書?我一直以為,進門那個書架上的書都是他看的。”
陸小月低著頭,嘴角勾起,雙手捧著手機,屏幕似乎停在什麼聊天界麵。
她手上打字不停,一時之間顧不上和趙嶸的交談。
趙嶸一點也不急,一言不發地開著車,
片刻,陸小月停下手中的動作,這才說:“他偶爾看,但看的不多,那都是我看的啦。”
趙嶸一愣。
他連踩油門的力道都不自覺輕了下來,車速緩緩下落[1],直到後方傳來了不耐煩的鳴笛聲,他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他想到了和陸星平在一所大學裡的那兩年。
那段時間裡,他為了喬南期在圖書館兼職,除了每日裡關注喬南期看了什麼、做了什麼、什麼時候來,印象最深的,就是陸星平也會來,他們還碰上過好幾次。
雖然來的不如喬南期頻繁,但比起學校裡的普通學生,陸星平借書的概率已經算很高了。
趙嶸一直覺得,喬南期嫌他敗絮其內,而把陸星平奉作白月光,想必也是有這方麵的靈魂共鳴。
“可我在圖書館見過學長好多次。”
“都是幫我借書。我初高中的時候喜歡看一些五花八門的書,那些書看完一遍我也不會再看,沒必要買,我又懶,剛好你們學校圖書館大,哥哥就隔一段時間幫我去借幾本,回家的時候給我。”
話音未落,陸小月又低下頭去,指尖在屏幕上挪動個不停,也不知在和聊天框另一邊的人聊著什麼,一直在笑著。
趙嶸就算開著車,都能時不時聽到陸小月不小心漏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