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抬起臉去看她,神無月垂下眼瞼瞥了他一眼:“我討厭小孩子。”
這個討厭的小孩子說:“可是我不討厭你。”
神無月不說話了。
五條悟仿佛聽到了光之河正在緩緩流淌的聲音,令人無比安心而又放鬆的聲音。似乎是顧及他這個“討厭的小孩子”的步伐,神無月走得很慢,這讓牽著她的手的五條悟逐漸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神無月的聲音響了起來:“在這裡睡著的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五條悟剛想說話,本就垂斂下來的眼皮上卻覆上了柔軟的掌心,神無月的手掌蓋住了他的眼睛。
她輕聲說:“慢慢把眼睛睜開來。”
說完之後,神無月才把自己的手掌移開,五條悟這次聽了她的話,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周圍的景物無比明麗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聲音從耳朵裡鑽進來,鳥的聲音、風的聲音,還有水流的聲音。
水流從高處落下時迸濺出來的聲音湧入他的耳廓,五條悟完全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瀑布?”
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山穀,四周是蔥蘢的樹木和嶙峋的石頭,神無月站在瀑布旁,水流順著她身邊的岩璧流淌下來。
神無月伸手將自己的手掌放進了水流中,水流被她的手掌阻攔,形成了分流向兩邊散開。
五條悟睜著那雙被她說過漂亮的圓圓的眼睛注視她。
神無月告訴他:“這是人類的命運之流。”
“命運之流?”
“裡麵的每一個水珠、每一股支
流,都代表著人們的相遇和分離。它們有著各自的流向,這就是人類的「宿命」。”
五條悟看著她的手:“可是你把手放進去了。”
神無月沒什麼波動地說:“是啊,我把手放進去了。”
“會發生什麼?”
“誰知道呢,”神無月淡淡地回答:“可能會有人死掉,也可能會有人被迫分離……但是,”她輕飄飄地看向五條悟:“這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呢?”
她說著深思起來令人悚然的話語,但五條悟卻沒有露出憤怒或是驚訝的神色。
他隻是說:“那不是可以隨便擺布所有人了嗎?”
神無月將手從水流中收了回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略帶笑意:“是呢,可以隨便擺布所有人。”
水流從上方流落下來,又流向遠處,五條悟能夠清晰地看到河道中清澈的水在緩緩流淌著。
“你要是想下去玩的話,”神無月用蠱惑般的語氣對他說:“我不會阻止你。”
五條悟沒有下去。
他去了樹林裡玩,像是那些小動物們一樣從灌木中探出腦袋來,頭發上沾著雜草和樹葉,神無月坐在瀑布旁的石頭上,目光長久而安靜地注視著那些水流。
直到五條悟跑到了她麵前,趴在她的膝蓋上問她:“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神無月把混雜在他白色發絲中的枯草和樹葉一點點挑出來。
“你現在該想的是,你能從這裡離開嗎。”
五條悟反問:“你要把我留在這裡?”
“我可沒說過這種話。”神無月又強調了一遍:“我討厭小孩子。”
這就是會送他離開的意思。
她讓五條悟閉上眼睛,牽著他的手慢慢地走著,五條悟什麼也看不見,他又要睡著了。
小孩子的稚嫩嗓音傳了出來:“我還能來找你嗎?”
神無月又沉默了很久,直到五條悟的意識模糊起來,他才聽到了輕輕的——
“如果你想永遠留在我身邊,長長久久地陪著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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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問銀古:“你知道她?”
銀古解開五條悟眼睛上的繃帶,用手指撐開了他的眼瞼道:“你身上有她的氣息,而且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你的眼睛不會惡化到這種程度。”
他的語氣也很平淡
,在五條悟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非常有耐心地向他解釋了。
“長時間注視著光之河,會將「蟲」引來,它們會慢慢吃掉人的眼球,直到完全占據眼眶。”銀古檢查的他的眼球狀態:“不過你隻閉上了一次「第二層眼瞼」吧?所以它們還沒來得及開始吃你的眼球。”
五條悟明白,這就是之前神無月說過的他的眼睛很快就要被吃掉了。
他想知道:“你和她是朋友嗎?”
“不是,”銀古一邊為他配製藥物,一邊說:“她沒有朋友。”
“一個也沒有?”
“一個也沒有。”
“為什麼?”
在聽到五條悟這樣問了之後,銀古告訴他:“因為她是山主,是命運之流的主人,那座山的神靈。”
銀古問:“你也沒有朋友吧?”
五條悟不說話了。
銀古輕笑了一聲:“所以她也是。”
他把調配好的藥物敷在五條悟的眼睛上,又幫他把繃帶纏好,像是看穿了什麼似的,銀古說:“不要想著再去找她了。”
幾天過去,五條悟的眼睛恢複了正常。不過在那之後,他也再無法閉上第二層眼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