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慘發現,她似乎不敢主動碰他,就好像……是在顧忌什麼一樣。
又或者說,是在害怕他一樣。
在類似的雞同鴨講般的對話持續了幾輪之後,無慘終於確定了,眼前的舞香要麼是假的,要麼就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約束,導致她和周圍的環境同化了。
——他現在所處的時代,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時代。
不僅如此,這具身體似乎也並不是他自己的。無慘本來想出去走走,但是舞香攔住了他,像是照顧一個重症病人一樣小心翼翼地讓他躺回去,又如同外麵有什麼洪水猛獸會把他吃掉一樣。
舞香非常小心而又細致地照料著他。
無慘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雖然他從舞香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從水盆中看清了這張臉的輪廓,的確是他的臉,但是身體的狀況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發熱、頭疼、咳嗽、渾身無力……有時甚至遏製不住從喉嚨裡往上翻湧的血腥,簡直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斷氣似的。
這樣的感覺實在太過真實了,真實到無慘都開始懷疑起來,這真的是某種詛咒創造出來的幻境嗎?
無慘不由得想,究竟是怎樣的詛咒,才會想讓人感受到這樣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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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邸中的侍女們覺得,無慘少爺最近變得好奇怪。
在古豔的平安盛世,妖鬼與詛咒混跡在人群中,這是無比混沌卻又風雅的時代。侍女們偷偷摸摸地議論著主家,她們說無慘少爺就像是……
就像是瘋掉了一樣。
總是在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性格也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要麼是被妖鬼附身了,要麼就是被詛咒了。
抱著裝著兄長衣物的木盆,要去打水清洗的舞香聽到了她們的竊竊私語。
她神情不虞地盯著她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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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在侍女的尖叫聲中被吵醒了。
這裡既沒有任何電子產品,照明都還是使用著油燈與蠟燭,好在無慘在房間裡發現了許多書籍——但是裡麵大部分都是他看不懂的漢字。
直到從舞香的口中聽到“遣唐使前幾日回來了”的字眼,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所處的究竟是怎樣的時代背景。
真是不得了的詛咒。無慘心想,竟然能如此真實地模擬一千多年以前的環境。他愈發想要去外麵看看能否發現什麼東西,但是身體卻限製了他的行動。
而且他發現,待在這裡的時間越長,他能夠說出來的話越少,有時候明明想要讓舞香去幫他做些什麼,但是最後那些話都隻會被堵在嘴裡。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限製他——不允許他說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這間接導致,他大部分時間都隻能用來睡覺或是翻看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書籍。
被刺耳的尖叫聲吵醒的無慘問舞香,外麵發生了什麼。
端著熱水進來給他洗漱的舞香放下木盆說:“我出去看一看。”
過了一會兒,舞香回來了,她告訴無慘:“有個侍女淹死在水井裡了。”
她的語氣毫無波瀾,就像是在說著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無慘愣了一下,因為他覺得眼前的舞香很陌生。
舞香更覺得奇怪,她歪了歪腦袋,表情像是在問他怎麼了:“哥哥?”
無慘反應過來,他說:“有人淹死了啊……”
“沒關係的,哥哥。我會處理好的。”舞香笑了一下,她告訴無慘:“我已經吩咐了人,他們會把她埋到山上去的。”
無慘皺了皺眉頭,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但是沒過幾天,無慘就聽說,發現了淹死在井中的屍體的侍女,也發瘋了。
無慘問起舞香這件事的時候,舞香正在幫他擰洗臉的帕子,她聽到無慘這樣問了,抬起臉對他說:“哥哥,我會處理好的。”
舞香感受到了空氣中氛圍的變化。
無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用的廢物。”
他將擦完臉的帕子扔在舞香的身上,神色陰沉地盯著她:“誰允許你這樣和我說話了?”
要趕緊打掃乾淨才行。
今天的月亮很好,路麵被照得清清楚楚,舞香去井裡打了清水,浸濕了帕子用力地擦洗地板上的血跡,最後她發現大半的功夫都是徒勞,因為血跡早已滲進地板裡,仿佛與木質的紋理融為一體。
而且,房間裡的血腥味好重。
舞香想,哥哥又要生氣了。他最討厭血腥味,就算是他自己咳出來的血都要立刻使喚她擦乾淨,衣服沾上一點血也要換下來叫她去清洗,更何況……現在的血腥味來自醫師——醫師的屍體。
這是來為哥哥治療的醫師。
舞香安靜地和醫師蒙上了陰翳的睜凸雙眸對視,然後把他的四肢折疊起來,像是收拾被子一樣地塞進了櫃子裡。
處理了醫師的屍體之後,她繼續跪在地上擦洗地板。
木盆裡的清水被帕子帶進來的血液染成紅色,到最後完全成了一盆血水,舞香將它端出去倒掉,又換了一盆清水進來。
地板上又有血跡在緩慢地流淌著,一具女性的屍體躺在房間裡,她長長的頭發浸透在血液裡散開,看起來妖冶而又詭怪。
死去的女性和舞香有著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