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娘子了。”華紅升隻看了眼女兒的功夫,再一瞧夏粼,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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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藥田樹下蹲著兩個小孩兒,男孩兒一身素衣,白白嫩嫩的小臉兒神似華紅升,女孩兒一身紅色短打,腦後束馬尾活脫脫小版夏粼。
女孩兒將一包豆子遞給男孩兒,“快吃吧。”
男孩兒一瞧,一副小大人似的口吻,“你怎麼又去摘巴豆了?讓爹看見又要嘮叨你了。”
“怕什麼?爹又不會打我們。”女孩兒回頭看了一眼,“再說爹現在也不在呀。”
“呼呼!”
嗯?
大晴天的,空曠的山林草叢之間竟忽的起了陣怪風,來勢很快,轉眼就消失。
倆孩子以為是錯覺,剛把注意力又落到手裡的巴豆上,那風聲又來了,而且比剛才更靠近。
倆人抬頭尋找,忽然一個人就像從天而降一般,穩穩落在了他們眼前。
千毒門一般沒什麼外人來,就算有也是從正門來的求醫者,或是拜師的。後院的山林裡,到處都隱藏著毒草毒花毒蟲子,一般人,就是借他倆膽兒也不敢來。今天這個人怎麼呼呼兩下,腳不沾地就來了?
男孩兒單手背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這位伯伯是誰?來我們千毒門有何貴乾?”
來人看著這小子嘴角扯起一抹笑紋,“你和你爹真像,連說話都那麼讓人不愛聽。”
男孩兒:……
女孩兒一聽當即叉腰,質問道:“你這大人好生無禮!再不報上名來,小心你滿臉長包,口舌生瘡。”
小丫頭說著話,手裡已經捏起一把土。
見她這些動作,來人不禁朗聲大笑,“哈哈哈!像,真像!活脫脫就是你娘啊。”
女孩兒歪著腦袋,“你認識我娘?”
男人手捋胡須,“不僅認識,還很熟呢。”
女孩兒帶著質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那你是來找我娘的?”
男人想了想,“你爹在嗎?”
女孩兒道:“不在。”
男人遂搖了搖頭,“那還是算了吧。”
女孩兒皺起眉頭,“你這人真怪,你來到底是找我娘還是找我爹的?”
男人道:“我是想看望你娘的,但是你爹不在還是改日再說吧。”
“那又是為什麼?”女孩兒問。
“因為我怕你爹吃醋。”說罷,男人笑了。
倆小孩兒回家後便把白天遇到個怪伯伯的事告訴了爹娘。
華紅升一聽當時臉又檸檬黃了。“過門都不入,分明是做賊心虛。”
夏粼趕緊把倆孩子支開,然後反問道:“那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想讓他進來?”
“我!……”華紅升氣的像吐納真氣的妖精,“當然不想。”
“這不就對了。有什麼好氣的?我們成親都多少年了?孩子都有了,你還吃什麼乾醋啊?”夏粼笑眯眯的道。
儘管夏粼這麼說,華紅升就是不安心,氣鼓鼓的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那個沈訣說不定天天在家燒高香,盼著我早死,盼著你守寡呢。”
“噗!”夏粼忍不住笑了,在華紅升太陽穴狠狠戳了一下,“越老越是個呆子。”
*
冬日的千毒門到處白茫茫一片,藥田裡的灌木從也被蓋上厚厚的一層雪。
清晨,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從房裡出來,身子微微有些躬,迎著風這麼一吹,猛的咳嗽了幾聲。
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婆婆,隨後拿了件披風給老頭兒披上。
“剛下過雪,地上滑,你非出來乾嘛?”
如今的夏粼和華紅升已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華紅升愛嘮叨的毛病也越來越厲害了。
“下雪天,你胃寒的毛病又要發作了,我給你弄副湯,暖暖胃,免得你拉肚子。”
“哎喲行了行了,這千毒門裡也不止你一個大夫,孩子們都長大了,不就是暖胃的湯嗎?誰還不會熬似的?”夏粼說完挽著華紅升的胳膊,連拖帶拽的把他帶回屋子。
“咳咳咳……”冷熱交替,華紅升又咳了幾聲。
夏粼倒了杯水給他,“我看倒是你,天一冷,你就咳嗽,怎麼老治不好呢?再這麼下去,我看你這神醫呀,也圖有虛名了。”
華紅升苦笑,“人老了,再是靈丹妙藥,華佗在世,也不濟啦。”
聽了這話,夏粼還是有些心酸,人活一世,終究抵不過生老病死的砍兒。
華紅升喝了熱水,忽然歎了一聲,徐徐道:“沈訣昨日是不是又來了?”
夏粼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們倆,就跟貓和老鼠似的,怎麼就那麼提防呢?他來了又怎樣?不還是沒進來嗎?”
“那他要是進來了呢?”華紅升問。
夏粼搖搖頭,“他要是真進來了,一準嚇跑了,再也不來了。”
華紅升不解的看著她。
“不明白呀?”夏粼指著自己的臉,“瞧我這一臉皺皮,和當年哪有半點相像啊?你說,在他心裡,我就是個小姑娘,忽然間就變了老奶奶,他不害怕嗎?”
華紅升沉默了片刻,“也未必吧。若是他下次再來,你就見見他吧?”
夏粼一愣,看他吃了一輩子乾醋,已經成了她人生一大樂趣,怎麼到老了,突然就看開了?不在乎我了?
她正欲發飆,華紅升換了口氣,“我老了,總有一日會離開你。到時候,他或許能……”
“呸!”夏粼聞言狠狠啐了一口,忽然揪起華紅升的耳朵,“我看你老了老了,開始不正經了。怎麼?嫌我臉上褶子多了,想把我推給彆人,你再換一個?”
華紅升:……
“我不是這個意思……,疼疼……”
“不是最好,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夏粼擰著華紅升的耳朵,兩個人一個氣勢洶洶,一個可憐巴巴,可是他們心裡都一樣,就是無比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