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徹夜(2 / 2)

夜霧 殊娓 7293 字 4個月前

緊繃了一路的情緒突然就繃不住了,黃櫨的眼淚不停流出來,她很想擦乾它們,像她計劃好的那樣堅強起來,讓孟宴禮來依賴她。而不是她總是脆弱地哭泣,讓原本就很辛苦的孟宴禮,還要花心思來安慰她。

可是她忍不住。

為了止住哭,黃櫨又像昨晚在路上時那樣,下意識去咬下唇。

孟宴禮大概是感應到了,把黃櫨從自己懷裡揪出來,拇指托起她的下頜,皺眉去看她已經咬到滲出血跡的唇,然後歎了一聲,輕輕吻上去。

“以後有什麼事,我會試著和你說,以前沒有這方麵的習慣,我慢慢改。那些事情過去很久很久了,很難說不再難過,但彆擔心,我們都在慢慢痊愈。昨晚那樣開車跑來太危險,下次彆做了。”

黃櫨點頭。

“好了,彆哭。知道你心疼我,作為男朋友來說,我很高興這一點。”

孟宴禮揉揉她的頭發,“但人總是要自己站起來的,就像我是Grau,也不能幫你完成畢業設計,幫你在藝術上獲得成就。我是確定自己可以好好談一場戀愛,才告白的。”

黃櫨聽見他問她,“黃櫨,現在回答我,和我談戀愛是讓你開心的事情嗎?”

“是!”她重重點頭。

孟宴禮笑了:“那就彆哭了。”

那天是大年三十,青漓小城仍然霧氣彌漫。

窗外偶爾傳來爆竹聲,還鄰居家的孩子們追趕跑鬨的歡笑聲。

在這種熱鬨的氣氛下,黃櫨窩在孟宴禮懷裡,聽他講過去的事情。

她緊緊拉著孟宴禮的手,希望通過並不那麼堅強的自己,能給他哪怕一丁點力量。

他給她講那些孟政一在醫院最後的日子——

孟政一躺在病床上,儘管每天都砸大量的金錢進去,但他日益消瘦。去世那天是國外的新年,比青漓的年三十更熱鬨。窗外滿天煙花,孟政一和孟宴禮說:“哥,我疼......”

那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講到葉燁——

葉燁曾一度瘦得像皮包骨的骷髏。她割腕後,孟宴禮去葉家看她,她披散著頭發,臉上沒有一點精氣神,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不笑也不說話。

那陣子她唯一吐出過的完整句子是懊悔,她說她不該和孟政一鬨脾氣,不該和他分手。

所有人都因為失去,產生了痛不欲生的後悔。

他自己也一樣。

孟宴禮的聲音很平靜,他說他曾後悔過,後悔把摩托車的鑰匙借給孟政一,後悔沒叮囑他戴頭盔,也後悔那天沒能早點結束畫畫去陪他。

那些後悔隨著時間推移,變成了遺憾,也變成了他心裡越來越厚重的結痂,有時候壓得他喘不過氣。

確實在最初那段時間裡,頻繁夢見過一個場景:

夢裡是夏日陽光明媚的下午,孟政一蹲在他的畫板旁,“哥哥哥”地叨叨個不停。

而他,在孟政一說“哥,我失戀了,得吃大餐才能好,啊好想吃龍蝦”“哥,去酒吧陪你失戀的弟弟喝點行不?弟弟想喝伏特加”等等這些話時,停下了畫筆,從孟政一手裡奪過了摩托車鑰匙,起身,陪著孟政一走出了畫室。

如果當時是那樣,就好了。

“黃櫨。”

他叫她,聲音很溫柔,但他也隻是那麼叫了她一聲,然後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彆看。”

世界被遮擋在孟宴禮溫熱的掌心中,黃櫨感覺到有淚水落在她肩頭,打濕了她的棉布襯衫。

這是孟宴禮遲到了將近7年的情感宣泄。

黃櫨任由他遮著她的眼睛,把手輕輕覆在他手背上。

還想著安慰他一下的,結果她比他後勁兒更大,哭得更凶。最後孟宴禮都笑了,無奈地捂住了她的嘴:“商量個事兒,小點聲行麼?我怕外麵路過的人聽見,去報警說我虐待你。”

臨近中午時,他們簡單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又回到臥室。

黃櫨躺在孟宴禮床上,蓋著他的被子,孟宴禮坐在床邊,他們戴著陶瓷戒指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像碼頭用鎖鏈連在一起的船隻,任風雨再大,也吹不散。

孟宴禮的陶瓷戒指是深灰色的,戴在右手中指上。彆看那位老藝術家歲數那麼大,又終生未娶,思想還挺浪漫的。他告訴孟宴禮說,戒指戴在中指上是“熱戀”的意思。

當時孟宴禮也覺得,先戴中指挺不錯。

如果要戴無名指,那得是更有意義的戒指,當然不能用快遞寄給她,他要單膝下跪送的。

尺碼是按照中指來的,可是黃櫨這個傻姑娘,明明有些大,也還是固執地把那枚白色的陶瓷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鬆鬆垮垮的。

“孟宴禮,你還在看心理醫生嗎?”

“兩年前就不再看了,放心。”

黃櫨聽完,揉著眼睛,沒忍住,打了個嗬欠。

“困了?”

她歉意地笑了笑:“我就睡一小會兒,等我醒了再陪你過年,真的是太困了。”

“睡吧。”

孟宴禮俯身,湊過去。

他的吻,像“覺靈寺”那棵300年古鬆針葉上凝結的霜露,帶著曆經滄桑後的城府與沉穩,溫柔地落在她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