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2(2 / 2)

夜霧 殊娓 24607 字 4個月前

她舉著手機,努力對焦著蔚藍海水中的浮遊小生物,孟宴禮則站在她身邊,用手掌幫她遮住太陽,免得晃眼。

“拍到了,我拍到了!也太可愛了吧!”黃櫨扭頭看向孟宴禮,兩人相視而笑。

畫麵溫馨極了,刺激到了程桑子。

她沒忍住,在旁邊清了清嗓子,幽幽地問:“我那個炮友呢?還在家裡睡懶覺?”

聽說徐子漾已經起來了,在遮陽傘那邊,正在鼓搗炭火,準備給她們烤東西吃,程桑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還算他像個人。”

夕陽西下時,黃櫨和程桑子一起回到遮陽棚那邊。

天色已暗,遮陽棚下掛著兩盞充電野營燈,燈光明亮,燒烤爐上煙熏火燎地烤著肉串,有種燈火可親的煙火氣息。

兩個燒烤架,一個是兩位爸爸在操控,另一個是孟宴禮和徐子漾在烤。

黃櫨跑過去,孟宴禮接過她手裡的泳圈和放掉氣的小皮艇,又遞了濕紙巾給她,讓她擦手。

“雞翅剛烤好,你就回來了。”

“我幸運唄!”

黃櫨拿了雞翅,馬上想分給程桑子,轉頭時卻發現徐子漾已經從燒烤架旁起身,拿了兩串雞翅,還順手拿了那包濕紙巾,衝著程桑子走過去。

黃櫨滿意地點點頭。

嗯,還行,今天不狗,是人類男性該有的樣子。

這一晚,海邊不止他們在燒烤,大大小小的帳篷下聚集著人群,到處充斥著歡聲笑語。

被烤熟的孜然辣椒辛香混合著蚊香花露水,形成夏夜特有的味道。

偶爾有一隻兩隻膽子大的小螃蟹,上一秒還橫行霸道地在沙灘上走過,下一秒,感知到人類的腳步聲,又慫慫地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青漓當地人挑著扁擔,向燒烤的人們推銷一種新鮮捕撈上來的黃色蛤蜊,還會留下來悉心指導,告訴他們怎麼烤味道會更鮮美。

孟宴禮見黃櫨眼睛隨著那位買蛤蜊的人走,笑著拿了錢夾起身,去買了兩大份蛤蜊,一份送去給長輩們,一份留下他們自己吃。

他們有冰鎮的飲料和啤酒,有燒烤有蛤蜊,在這個微風不燥的夏夜,笑語不休,聊到夜色深沉。

黃櫨不喝酒,程桑子因為要開車,也沒喝酒。

兩個姑娘拿了椰汁坐在一起聊天,程桑子悄聲問黃櫨,有沒有發現徐子漾在感情方麵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怎麼說呢,我不太會形容他這種人,算是真正的薄情了吧?”

程桑子說,有一次她和徐子漾一起看電影,那部片子很感人,她這種大大咧咧的女人都感動得哭了,徐子漾卻打著嗬欠,完全沒被觸動,還嫌棄裡麵的主角睫毛膏哭花了不好看。

這種事,黃櫨其實有所體會。

去年暑假,忘記因為什麼事徐子漾把她得罪了,賠禮道歉時,他賣慘說起了自己的家庭。

她至今記得,徐子漾說起他爸爸被情人勒死在家裡時,那種沒有任何情緒波瀾的冷漠神情。

而且,後來想想,徐子漾早知道孟宴禮是Grau,也知道孟政一的車禍。

可他那時候談起Grau,仍然發出了“我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放棄畫畫”這樣的疑問。

在感情上來說,徐子漾確實和彆人不太一樣。

黃櫨把這些告訴程桑子時,程桑子仍然是笑著。

半晌,程桑子披著徐子漾的外套,搖頭。

墜著水晶的長耳環隨她的動作晃動,她在夜色裡,沉沉歎息:“沒想到我也有甘願做飛蛾的一天。”

說完,她拿了手邊冷掉的幾串肉串,去找徐子漾加熱。

徐子漾正拿著個易拉罐的拉環發呆,程桑子走過去踢了踢他的椅子:“偷什麼懶呢?”

被徐子漾拉了一把,她失重地坐在他腿上。

徐子漾把易拉罐拉環放進自己褲子口袋裡,說:“我琢磨琢磨你什麼時候能和黃櫨妹妹聊完,想起你還有個好哥哥等在這兒,巴巴給你烤了一晚上肉串雞翅的,也沒換來你半句好話。”

程桑子罵他:“呸,你是誰哥哥啊?趕緊著,把這幾串肉串再烤一下,涼了。”

夜蛾撲向燈火,幾隻海鳥鳴叫著掠過海麵。

這邊,黃櫨偏頭,發現孟宴禮正目光含笑地看著海麵,似乎在思忖什麼。

“孟宴禮,你想什麼呢?”她湊過去問他。

孟宴禮把人圈進懷裡,捂住她的嘴,笑著說:“聽。”

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發出令人舒適的聲音。

但黃櫨很快發現,孟宴禮讓她聽的不是這個,是兩位老父親帶著被酒精挑起來的興奮高聲,似乎在辯論什麼日期——

“孟老哥,我和你說,你在國外呆得久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咱家這邊看日期興個吉利,不能帶‘4’。”

“可我有個潮汕的老朋友,姓葉,老葉說他們老家那邊,‘4’是吉利,44好,就是世世好。”

“那是個彆地區嘛,帝都可不興那個。按我們帝都這邊說啊,陰曆陽曆帶上‘4’都不好。”

“那選個什麼日子好呢?”

“你看啊,‘9’就很好,長長久久啊天長地久啊,都是‘9’的諧音。”

“茂康,你說得對,我是太久不回國了,這些事還是得聽你的。可是9月是不是太晚了?”

黃櫨聽了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

仰頭看孟宴禮:“我爸爸和叔叔說什麼呢,是要開新的生意麼?在算什麼日期?”

孟宴禮笑了:“在算良時吉日,迫不及待想看我們結婚。”

就孟宴禮為黃櫨答疑解惑的這麼一會兒時間,兩位老父親的對話已經升級到“是中式婚禮、西式婚禮,還是中西合並兩個都辦一下”了。

但他們美好的設想,被孟媽媽打斷。

孟媽媽說他們兩個老不正經:“辦什麼樣的婚禮當然是要聽孩子們的,又不是你們兩個結婚,你們在這兒商量什麼?”

幾個在海邊光著腳丫互相追逐的孩子被家長們喚回身邊:

“走啦,時間太晚啦,該回去睡覺了。”

“明天再出來玩,走吧,回家吧。”

時間確實晚了,海邊的人所剩無幾,黃櫨他們兩家也打算收拾東西,回去休息。

楊姨是個常常為彆人著想的人,飯後程桑子想要跟著收拾收拾,被楊姨拒絕了。

她說時間太晚,程桑子一個女孩越晚開車回去越不安全,讓她先走,他們慢慢收拾就好。

黃櫨站在程桑子車邊,和她揮手道彆,叮囑程桑子,讓她到了給自己發個信息。

徐子漾沒個正經:“要不我陪你回去睡?”

程桑子沒理她,一腳油門轟走了。

吃了好幾個小時,要收拾的東西挺多,隻有徐子漾一個人好意思不乾活兒,在旁邊捏著半罐啤酒偷懶。

還挺沒有眼力見地伸著兩條長腿,差點把端著一疊空盤子的黃櫨絆倒。

“欸,抱歉啊妹妹,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頓了頓,徐子漾想起什麼似的,看了眼四周,然後對黃櫨招招手,“我在書房看見一幅畫,畫的是黃櫨花,不像你的風格,那畫是孟哥畫的吧?”

聽說是孟宴禮送給黃櫨的畢業禮物,徐子漾馬上開始慫恿黃櫨:“妹妹,你不準備勸勸孟哥,什麼時候重出江湖?”

黃櫨想到程桑子那聲歎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把手裡的臟盤子都丟在他頭頂上。

心說,你自己的感情問題不好好處理一下,還有空關心彆人畫不畫畫!

“要你管!”

徐子漾被凶得莫名其妙:“你叫程桑子姐姐,那我就屬於是你姐夫,你對姐夫能不能尊重點?”

黃櫨懟回去:“你明明是炮友。”

徐子漾表情巨變。

他平時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秉承著一種“天塌下來也會先砸死個子高的”迷之樂觀,談起什麼事情都不見他認真過,黃櫨就沒見過他嚴肅是什麼樣兒。

今天算是見到了。

徐子漾把手裡的啤酒罐捏扁,丟進垃圾桶裡,甚至皺了眉心:“她是這麼和你說的?”

沒等黃櫨開口,他就先急了,嘴裡嘟囔著“我都打算求婚了她還在拿我當炮友”的不滿,走到孟宴禮身邊:“孟哥,車借我一用。”

“你喝酒了。”孟宴禮提醒他。

徐子漾抬手抓抓頭發,像暴躁的獅子似的,原地轉了兩圈,突然往路邊跑。

“徐子漾,你去哪兒啊?”

“我打車,去找程桑子求個婚!”

黃櫨愣了半天,扭頭,看向孟宴禮:“他是說他要找程桑子求婚嗎?真的假的?”

孟宴禮笑著:“真的吧,沒見他這麼著急過誰呢。”

至於他們自己的婚禮,之前孟宴禮和黃櫨談論過一點這類問題。

那是孟宴禮求婚那天晚上,黃櫨在洗漱後,突然大驚失色地從洗浴室裡跑出來,臉上的水珠都沒擦乾淨,碎發沾水,卷曲地貼在額角。

她驚道:“孟宴禮,一般被求婚之後多久會結婚啊,不會是馬上就要結婚了吧。”

孟宴禮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好笑道:“怎麼了,後悔?”

黃櫨猛地搖頭,說不是,她隻是一時間沒有準備好。

說這些時,臉上的水進了眼睛,她皺著鼻子閉起眼睛,戴著鑽戒的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了兩下,像個小盲女:“完了完了,眼睛好難受。”

孟宴禮牽著她的手,帶她去浴室,又拿了毛巾幫她擦臉。

黃櫨皮膚薄,一捧就有點泛紅,他吻她的唇:“好了,睜眼吧。”

那天孟宴禮告訴黃櫨,結婚的事情聽她的,由她全權做主。

她說什麼時候結,他就什麼時候安排婚禮,隨時待命。

黃櫨還是之前那套:“那我要是一百年不和你結婚呢?”

孟宴禮對答如流:“那能怎麼辦,我就一百年沒名沒分地跟著你唄。”

黃櫨年輕嘛,剛畢業的姑娘,讓她瞬間就結婚,肯定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而且孟宴禮有一段時間,喜歡看些心理學的書籍,發現女人比男人更感性、更敏感,也更容易沒有安全感。

所以婚禮這事兒,孟宴禮一點也沒著急,就希望黃櫨怎麼舒服怎麼來。

她要是真覺得3年5年7年8年再結婚比較舒服,他也真就願意等。

但沒想到今天晚上躺在床上,在海邊玩了一下午一晚上的黃櫨,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忽然冒出這麼幾句:“孟宴禮,你說,結婚的話,新娘子需要負責什麼呀?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麼?”

孟宴禮也略微愣了愣,把人摟進懷裡,拍了拍背:“不需要,負責美負責開心就行了。”

黃櫨在他懷裡窩了個舒適的姿勢,睡意更濃,聲音越來越小:“那好像很簡單.”

“嗯,不算難。”

黃櫨睡著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那我們明年結婚吧,明年。”

說完,這姑娘就沉沉進入夢鄉了,睡得還挺踏實,一臉無害的乖樣子。

孟宴禮睜著眼睛,內心有點難以平靜,最後隻能吻一吻黃櫨的額頭,無奈自語:“這是不想讓我睡了。”

隔天早晨,樓下滿庭院的馥鬱花香隨輕風入室。

鳥鳴嘰喳,蟬聲不斷。

黃櫨睡醒時,孟宴禮已經不在身邊,她揉揉眼睛,又躺在床上懶了幾分鐘,才慢吞吞爬起來。

臥室桌上有信封,這是黃櫨和孟媽媽聯絡感情的方式。

每周她都會給孟媽媽寫一封信,然後孟媽媽回信給她。

今天應該是收到回信的日子啦。

黃櫨拖鞋都沒穿,光著腳跑過去。

奇怪,怎麼是兩封信呢?

而且其中一封,封麵上的“給黃櫨”,明顯是孟宴禮的字體。

黃櫨拆開信封,一張照片掉出來——

照片上是她。

她坐在遮陽棚的燈光下,披著他的一件灰色襯衫,手裡舉著肉串,笑得很燦爛。

不知道是昨晚什麼時候,孟宴禮拍下來的。

照片背麵有字:

早安,我的女孩。

我愛你。

黃櫨看著這兩行字,露出和照片上一樣燦爛的笑。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早晨,可快樂忽然就開滿了窗外的每一個枝頭。

孟宴禮從外麵進來,走到她身後,從背後擁抱她。

“孟宴禮,你怎麼想起給我寫卡片的?”

“看你天天和我媽通信通得挺愉快,心癢癢。”

黃櫨轉過身,背靠著書桌,他扶著她的腰,垂頭吻她。

吻完,孟宴禮問:“昨天晚上睡前和我說的話,還記著麼?”

“什麼話?”

孟宴禮“嘖”了一聲,捏捏她的臉頰:“我失眠到淩晨才睡著,你倒是給忘了?”

他提醒她,“不是說想明年嫁給我麼。”

黃櫨笑著往他懷裡鑽:“沒忘沒忘,隻是被你問懵了。”

“那,明年結婚吧?”

“好!”

孟宴禮笑著,提醒她:“不再考慮考慮了?”

黃櫨搖頭,又搖頭:“不考慮啦。”

很少見孟宴禮這樣高興的時刻,眉心那道紋舒展開,他單手把黃櫨抱起來,大步往樓下走。

“孟宴禮,你帶我去哪呀!”

“去和大家公布一個好消息。”

“可是我還沒洗漱。”

“不洗也漂亮。”

“才不會,明明蓬頭垢麵頭發都很亂,一定像隻獅子狗!”

孟宴禮停下腳步,認真打量黃櫨。

她還以為他又要十分男友濾鏡地說“我看著挺漂亮”之類的話,沒想到孟宴禮居然說:“嗯,是有點像。”

“孟宴禮!”

“逗你呢,漂亮。”

-

與此同時,徐子漾在程桑子的床上醒來。

他迷迷糊糊伸長手臂,把昨晚胡亂脫在一旁的褲子撈過來,從褲兜裡摸出一枚易拉罐拉環,又把褲子丟回去。

他翻了個身,把易拉罐拉環套在程桑子手上。程桑子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抬手:“這是什麼?”

徐子漾仍然對各類情感牽絆有諸多不理解,但他愛程桑子。

他難得嚴肅:“程桑子,和我結婚吧。我的家庭你也知道,我在那種環境裡長大,可能不太會愛人,所有的愛拚拚湊湊也沒有多少。但我愛你,你願意試著接受我的愛麼?”

程桑子嫌棄地說:“就一個易拉罐拉環,就想把我騙到手嗎.”

可是話音越來越不穩,帶上了哭腔。

這個一直堅強的姑娘乾脆破罐子破摔:“算了,我就是這麼容易騙到手,結婚,結!”

“一會兒起床去找家首飾店,戒指你自己挑。”

“戒指不戒指的沒所謂,但你記住,你要是敢對我不忠,我就把你變成太監!”

徐子漾放鬆下來:“行。”

這天是7月2日。

也許這真的是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天,薄霧仍然籠罩著這座安靜閒適的小城,整座城鎮按部就班,隻有“覺靈寺”的愛情樹下多了四個人。

“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準不準,樹上掛了這麼多,我就不信沒有一對分開的。”

程桑子重重地在徐子漾背上拍了一巴掌,讓他閉嘴:“懷有敬畏之心才會準!”

“行行行,敬畏。”

徐子漾用筆在紅色木牌上麵寫了他和程桑子的名字,然後頓了半天,抬頭問:“喂,程桑子,忠貞不渝是哪個渝來著?”

程桑子掐著徐子漾的脖子,晃他:“徐子漾,你要是不想忠貞就給我直說!”

在他們的吵吵鬨鬨聲中,孟宴禮認真把他和黃櫨的名字寫在紅色小木牌上,然後問黃櫨:“想寫什麼?”

黃櫨被程桑子他們吵得腦子有點卡殼,滿腦袋都是“渝”的寫法,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你寫吧,要換成我寫,可能隻會寫天天快樂。”

孟宴禮笑著,提筆,落下四個字:

白頭相守。

他說:“黃櫨,我想和你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