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閉殿後,神子徹底病了。
傷口發炎,還起了高燒,爬都爬不起來,被醫生強製按在床上輸液消炎。
盛宴作為貼身神侍,自是要伴在左右的。
看著躺在床上燒得神誌不清的人,伺候他,盛宴一點怨言都沒有,誰叫他身上的傷拜他所賜呢。
給了喂了點水和,盛宴正無所事事地翻著神子放在榻邊的經書。
“叩叩——”
殿外傳來輕輕地敲門聲,一抬頭,見陸明月探了個頭進來,他起身走到店外,訝異地問他:“你怎麼來了?”
“來送衣服。”
陸明月將懷中抱著一遝洗乾淨疊好的衣服交給他,掃了眼靜悄悄沒人的寢殿問盛宴:“你在這兒待得還習慣嗎?”
“還行。”盛宴接了衣服剛想跟他說,就是有點無聊,觸及他的手,轉而問道,“你手怎麼了?”
陸明月拿寬大的衣袖遮了遮:“沒事,一點小傷。”
盛宴將他的手捉過來,視線落在他手心那條發炎紅腫,觸目驚心的傷口上,蹙眉:“你管這叫小傷?”
陸明月沒說話。
盛宴又問他:“怎麼不上藥。”
陸明月將手抽了回去:“過兩天就好了。”
他說得不輕不淡,不癢不疼的,盛宴明白了,他一個神廟的邊緣人物,日日受罰的無神論者,神廟怎麼可能會給他治療。
想到神廟住著一群看似處在現代社會,思想卻還停留在封建社會的神棍,盛宴頭痛地向陸明月道:“你等我一下。”
他先將陸明月抱來的衣服放好,取了板消炎藥,又倒了杯水,重新返回寢殿門口。
“給我的?”陸明月望著盛宴遞給他的水和藥,對上盛宴的目光,搖了搖頭:“不好吧,這是神子的藥。”
“這是我在診所拿得藥。”盛宴看陸明月好笑,“你不是無神論者嗎,怎麼也學起神廟的尊卑來了?”
聽見盛宴的解釋,陸明月這才接過藥和水一飲而下:“沒有,我隻是覺得吃彆人的藥不好。”
“放心吧。”盛宴讓陸明月安心。
那天他心煩意亂地在神廟亂逛,逛到神廟山腳,發現邊上有個小診所,想到神子身上的傷,他胡亂問醫生要了一堆藥。不過人家看見他身上的神侍服,也沒問他收費就是。
“嗯。”陸明月喝了藥,將水杯遞給盛宴,“我得回去了。”
盛宴拉住他:“等等,我看看你有沒有發燒。”
正要探出手去觸碰陸明月的額頭,陸明頓時月如驚弓之鳥般閃躲了一下,確定盛宴隻是想探他體溫,這才任由他施為。
盛宴的手落至陸明月微涼的額頭,沒發覺他的體溫有所不對,好笑問他:“我又不打你,躲什麼?”
陸明月垂眼遮了遮眼中的慌亂,再抬眸,眼神晦暗地跟盛宴說:“我不喜歡彆人的觸碰。”
盛宴沒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神情一滯
(),為什麼不喜歡彆人的觸碰?為什麼他的反應會那麼大?為什麼他手上會有傷?
結合他先前的話語?()_[((),他像是有了答案:“他們還打你?”
陸明月眼中慌亂再起:“沒有,你彆多想,我先回去了。”
他嘴上說著不要讓盛宴多想,盛宴透過他的神情卻不得不多想,拉住他:“再等等。”
盛宴再次返回寢殿,將他在診所要的一堆藥找出來,都給了陸明月:“這些藥你拿回去,有用得上的你就用,不夠你再來找我。”
陸明月愣愣地接了藥:“謝謝。”
盛宴看他呆呆的,不放心又道:“還有,下次如果再有人打你,你就跑,往神殿跑,我就不信,他們敢在神殿門口動手。”
陸明月辯解:“沒有人打我,他們都信神,有神的慈悲心腸,不會打人,剛剛是我太敏感了。”
他越是解釋,盛宴越是不信,敏感也很有可能是習慣養成,陸明月剛剛的舉動,分明就是在害怕。
他們不知道,他們在說話的時候,床榻上的人醒了。
神子的床在寢殿正中間視野最好的地方,他從昏睡中醒來,一睜眼便看見站在門口說話的兩人。
他見盛宴晃著那惹眼的耳墜,朝洗衣房那位神侍笑,摸他的額頭,給他送藥。
思緒不由得拉到盛宴刺殺他那日,他去柴房見他那晚。
還沒等他打開柴房的鎖,他就在門外看見院內,打著火把,相談甚歡的兩人。
想到被關在地牢裡,還對盛宴念念不忘的蘇邇,想到那個日日困擾自己不得其所的夢。
不想再有神侍被這人誘惑得墮落,第二日就把人調來了神殿,以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人總該老實了。
沒想到都這樣了,還分不開兩人。
“咳咳咳——”
神子喉嚨發癢地咳嗽了幾聲,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兩人。
盛宴聽到聲音,一轉身就對上神子那雙好似看透世間萬物的眼眸,他道:“你醒了?”
神子點了點頭。
盛宴回身進殿,給他倒了杯水:“渴嗎?要喝水嗎?”
說著便要上前來探神子的體溫,醫生說了,體溫降下去點滴便可以停了。
“不用。”他的手還沒有抬上去,神子揚手將他的手給推開了。
他想到昨日,想到方才,沙啞著喉嚨問了一聲:“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探他們的額頭,任意釋放魅力,誘惑他們為你墮落。
盛宴沒有聽懂:“什麼?”
神子自知自己失言了,閉了閉眼:“沒什麼。”
他向盛宴探手:“水給我吧。”
盛宴將水遞給他,抬頭去看門口的陸明月,已經沒了蹤影。
他轉回視線,見喝了水氣色好多了的神子,跟他說話:“神子大人,你剛剛有看見我跟人在說話吧。”
神子應聲:“嗯。”
盛宴跟他商量:“那
() 你能不能將他也調來神殿?”
盛宴不清楚神廟裡的神侍是不是都會動手,陸明月說,他們都信神,他們都慈悲,可在盛宴看來,這些神侍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陸明月的存在對神廟來說就是一個錯誤,他阻止不了人心的惡念,他隻能給陸明月換個安全的地方。
他以為這種事,對神子來說,小事一樁。畢竟神子連他這種惡貫滿盈的人都能寬恕,準許他來神殿當神侍,料想給人調個崗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應該不難。
但他沒有想到,神子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行。”
盛宴不解:“為什麼?”
神子冷漠地看著他:“身為神侍,應當淡然俗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簡單來說,閒事莫管,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為什麼。
盛宴本以為神子會說一些,陸明月不信神,心不誠,不適合在神殿一類的話,可他竟然用神來忽悠他,盛宴直接給氣笑了:“當了神侍,就不能有人性了是嗎,那你為什麼還要人伺候?”
在盛宴看來,既然神子、神侍如此超凡脫俗,那還需要人伺候什麼呢,自己做自己的飯,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也省得全讓陸明月洗了。
麵對盛宴的怒火,神子也不生氣,依舊一副淡然的神色:“你當靜思,雜念太多,怒火重。”
盛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氣了:“那我不當這個神侍總行了吧。”
神子大人淡淡撩起眼皮:“你確定?”
他半躺在榻上,蒼白的麵色可以看出他現在應當是沒什麼力氣的,說話的語氣也不銳利,整個人看上去好似沒有棱角,但盛宴知道,隻要他說出“確定”兩個字,他活不過下一秒。
他沒忘記,他這個神侍身份怎麼來的。
“不確定!”盛宴用最凶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小命要緊。
他心裡堵著一團發泄不出來的火,不能明著對付神子,向係統問道:“107,要怎樣才能毀了這座神廟?”
盛宴一直自詡自己不是好人,做起惡事來絲毫沒有心理負擔。他奈何不了神子,他還奈何不了一座廟嗎?隻要這座廟沒了,他神子的身份也不複存在了,他還能對他施壓嗎?
107回複道:“神廟在世間千千萬萬座,毀了一座,他們很快又能再起一座,但他們的神子隻有一位,新神子,要在舊神子年滿二十的時候,才遴選,而當今神子,隻有二十七歲。”
也就是說,隻要神子現在死了,沒了他積攢起來的威望,神廟不死也得脫層皮。
盛宴瞧著神子這具高燒後虛弱的身體,不禁後悔,他當初怎麼就沒再用點力,隻要再刺深一點,神子很有可能就活不成了。
也就不會有後麵這些事了。
現在想要毀了神廟,還得重新刺殺,麻煩。
神子不知道盛宴對他起了殺心,靜了一會兒,見盛宴不再鬨騰,以為他已經放下了,便道:“過幾日,隨我下山。”
“
下山?”盛宴抬睫。
神子簡單說了一下:“準備建立的醫院,需要神的庇佑。”
盛宴好笑,做法就做法,還神的庇佑。
神要是真的存在,怎麼不見你這個神子,刀槍不入。
“我們大概要在俗世待半月,你好好準備一下。”神子想,半月的時間,應該能將盛宴和洗衣院那位神侍分離開了。
準備?準備什麼?
他這話,盛宴就聽不懂了,下山是沒有住所,沒有吃食,還需要自帶乾糧帳篷嗎?
這不是提著衣服說走就能走的事?
盛宴不知道,神廟裡的神侍,從小就在廟裡長大,他們知道外麵的世界很繁華,也見過信徒手中的手機、遊戲機,可他們身為神侍,他們沒有接觸的資格。
隻有神子帶著他們下山的時候,他們才有去看一看外麵世界的機會。
因此每當神子下山,跟隨的神侍都要興奮得準備好幾天,就怕到繁華陌生的俗世不適應。
神子忘記了,盛宴本就來於俗世,跟神廟裡的其他神侍都不一樣。
等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已經帶著盛宴下了山。
神廟說是在山上,其實距離俗世也不遠,下了山,山腳下就有神子大人的專車,一路將他們送至繁華的都市。
山下有小神廟,但這座城市,因為有山上這座神廟,沒有設小神廟。他們下榻的是,信徒為他們準備的七星級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