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到那卷子,便再忍不住大笑出聲。
應醉雖然在這個時代從小長大,但他的毛筆字也不過是寫得能看而已,既不工整,也沒風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平時都不動筆,外人傳他才子之名,還當他是重視羽毛不肯給人自己墨寶。
現下科舉,他不可能再不動筆,這一動筆,他那手極爛的毛筆字自然暴露無遺。
趙衍鬆從未見過讀書多年的人會寫出這樣的字,他覺得可笑,又覺得此人的狀告更可笑,便不由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趙衍鬆吩咐衙役將試卷拿到屏風之後交與老皇帝,自己一拍驚堂木冷聲道:“考生應醉,你不學無數,所做策論天馬行空卻是狗屁不通,不知經義不通文墨……你又有何顏麵以讀書人的名義狀告科舉舞弊?”
頓了一頓,趙衍鬆又道:“便是不提你欺世盜名,單說科舉舞弊一事……嗬,本官已經查看試卷,被錄取之人均是有理有據,反倒未被錄取之人,他們答題錯,卻錯的殊途同歸,錯的仿佛提前知曉試題,偏巧那試題和此次科舉並不相符……”
“考題無差,考生無差,偏偏落榜之人有差。那些人沒有敢冒頭的,怎你應醉一人冒出頭來?”趙衍鬆嘿然道:“這可真是一樁奇事……怪事矣!”
“什……什麼……?”應醉腦容量不夠,愣了半天才漸漸反應過來。
這是……意思是……科舉舞弊,早就被考官知道了?試題早就被更換了?
應醉縱然被吹噓成了才子,但自己有幾分幾兩他心知肚明。他本就沒有信心在科舉中爭勝,隻想著如書裡一樣敲響登聞鼓,如那寒門學子一樣叱喝科舉不公,再以無畏不屈的骨氣要求與一甲進士當堂做策論。
應醉想得很好,他確實是有急智,也有超越古人數千年的智慧存在,若是按他所想,他也定然能成功。
可惜現下,應醉單單第一步便出了差錯,舞弊一事提前泄露,沐鳳有了準備,考題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變更,他的答卷更是大庭廣眾之下被閱覽批評為狗屁不通……
應醉完了。
他的才名被毀,人人又見他醜態,見他口出穢語比市井無賴還要不如,加上趙衍鬆暗指他狼子野心,他這一輩子都隻能這樣了。
定國公幫不了他,除非定國公想造反。
然而沐錦羽還有仇沒有報。
地動之時,沐錦羽早早進入沐鳳身體,自然知道所有一切,知道應醉靠著飲沐鳳重傷時流下的血才活命,也知道他是靠著沐鳳以身相救才能活命,然而應醉卻棄沐鳳於不顧,在脫險之後竟忘恩負義至斯……
應醉若是說出沐鳳也在地下,以沐錦羽之豁達會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但應醉卻棄沐鳳不顧,故意引導救人者遠去。
若非沐鳳並非凡人,沐錦羽深知他們這一體雙魂之人早已經在那等境況下死去。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沐鳳是仙神中人心胸寬廣,不會記掛這等小事。
然而沐錦羽視沐鳳為知己,他自認一介凡人,做不到將應醉此事遺忘。
若是應醉不再出錯,沐錦羽犯不著為了一個小人去算計。可應醉如今這般已經自己作死跌進坑裡,沐錦羽便要撒上一把土。
這一把土不會徹底埋葬了應醉,但卻會讓之後無數人都惡心上他,都會迫不及待,紛紛的一把一把的撒土下去,將應醉此人埋在坑底。
永世不得翻身。
沐錦羽似笑非笑的看向應醉,歎了口氣道:“應兄,你我昔日交好,我卻是想不通……你為何屢次三番針對於我?瓊林宴上,我已避你鋒芒,你言語相逼我做飛花詩。平日裡,又屢屢宣揚我的種種醜事……之前,你曾恐懼斥我為鬼怪,現下,你又敲響登聞鼓狀告我參與舞弊案。”
“我自問待你如親如弟,緣何你如此恨我?”
趙衍楓朗聲大笑,大聲道:“錦羽你心胸寬廣,自是不知世上小人,恩如仇視,忘恩負義!你如此高才,他本不學無術,誰知哪裡得了幾首絕妙詩詞幾句警句,才得了欺世盜名的才名,他焉能不記恨你?更兼……”
趙衍楓冷目看向應醉,一雙凶厲嗜血的瞳眸睜開,渾身疲懶慵懶之氣被無儘威勢衝刷乾淨,讓人仿佛突然置身萬人廝殺的戰場之上,呼吸間都能聞到撲鼻血腥。
趙衍楓道:“更兼你曾在地動時舍命相救,他卻棄你不顧……此事若是叫他人知道,便是定國公在場,也要打斷他雙腿,他又怎能不恨你入骨?”
應醉什麼都沒聽清,就聽到要被打斷雙腿。他剛剛被打怕了,一聽到這話,不知道哪裡來得力氣,立刻大叫起來道:“不!你們不能再打我!我爹是定國公!他握有三十萬精兵,你們敢再動我,我就叫我爹發兵殺你們全家!”
“住口!”趙衍鬆勃然大怒:“應醉!你這是要造反!來人,給我將他那張狗嘴堵上!”
趙衍鬆又驚又怒,竟也口不擇言說出臟話。要知道皇帝就在他身後屏風坐著,結果應醉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若是皇帝發怒,連他都要受牽連。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蕭逸川在此刻緩緩開口道:“見死不救,是為不仁。置救命恩人於不顧,是為不義。以虛假之事貿然敲響登聞鼓,驚擾聖上,是為不忠。定國公英雄了得,此人卻妄圖以定國公府威名逃過刑罰,令定國公蒙羞,是為不孝。此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輩往日居然也與我同名……當真令在下羞愧!”
應醉嘴裡被塞了布,口中嗚嗚,卻再講不出話來。
趙衍鬆正待發作了應醉,突然一個皮膚白淨麵上無須的中年男子步履纖纖走出,在他耳邊細語一番。
趙衍鬆麵色幾變,點了點頭,坐直了沉聲道:“應醉無憑無據狀告辱罵朝廷命官,敲響登聞鼓驚擾聖上,其罪可誅!但念其父定國公勞苦功高,便罰他回府禁足,革取功名,日後不可再入科舉!如此,退堂!”
應醉滿目茫然抬起頭來,卻隻看到趙衍鬆離去的背影。
沐錦羽嘴角含笑,琥珀色的眼底略顯幽深,眨眼又恢複了清明之色,再不看應醉一眼。
有旁人看不到的沐鳳在,沐錦羽自然知道皇帝就在屏風之後。應醉怕是萬萬沒想到,他情急之下胡言亂語,反倒會害了他唯一的護身符。
因此,趙衍鬆才會如此草率的匆匆結案。
定國公有此子,當真是……倒黴透頂。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