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時候的蘇邪並不知曉這片桃林,偏偏歸屬於水月洞湖的李家。
李家那年出了一個刁蠻小姐,知道了居然有人敢將泛著惡臭的臟屍汙染自己的桃林,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集合了下人,拿起小馬鞭趕了過去。
坑還沒刨開,蘇邪就被抽得奄奄一息,她側躺在坑龐,看著桃花盛開,誠然一副盛世美景。
可這一幕卻嘲諷極了。
半是天堂,半是地獄。
可為什麼……偏偏要她身處於地獄之中。
她的世界,是血一樣的顏色。
年輕的李家小姐雙手懷抱,手中還握著那根皮鞭,皮鞭之上血跡斑駁。
那是蘇邪的血。
李家小姐說:“肮臟下賤之人,就該腐朽在肮臟的泥土之中,我這般乾淨的人,養的樹!種的土!都極為乾淨的,不是你這樣的臟東西能夠汙踐的!”
是啊,她穿著華美的衣服,梳著秀美的發髻,描著淡雅的眉妝,腰間掛著的杜衡香囊是那麼的香氣撲鼻,是那麼的乾淨不容玷汙。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經曆了一場大雨淋漓,滿身泥濘屍臭狼狽,從骨子裡都透著臟汙的氣息。
若非她此刻喘著氣,旁人簡直就要將她與一旁屍體歸為一類了。
那些身著華貴的少年少女們,目光嫌惡,不願觸碰她們。
於是有人拾起了火把,試圖將地上屍體一把火燒個乾淨。
那時的蘇邪雙目登時紅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整個人彈起像一隻瀕死而暴走的瘋獸,撕咬著,狂抓著,像一個走投無路的瘋子。
尖銳無人幫她修剪的指甲在抓下他人血肉的時候同時也被翻卷開來,指肉濘爛。
那群人被她這股子狠勁嚇退。
她頹廢笑著,血水混著淚水順著麵頰蜿蜒而下,那時她十日以來,第一次哭。
仿佛就此打開了什麼開關,她終是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她也是第一次這麼呼喊風璿樂,聲嘶力竭,苦啞嗓子:“娘!娘!為什麼爹爹他不來找我們,為什麼爹爹不要你,為什麼我最喜歡的衣服會成為你的裹屍布!”
“我不喜歡你這樣,你明明生得那麼好看,這樣躺著!爛著!一點也不好看!”
“我真的沒有力氣……再挖坑了。”字字泣血,哭嚎出來的每一句話仿佛都裹著一股子血氣甜腥。
她絲毫不懷疑,自己哭著哭著隨時有可能嘔出一口鮮血來。
在含糊不清的哭咽之中,她抓起一把泥土,咽下。
心中最後一抹餘燼火光也終究淡滅,蒼白尚且沾者汙泥的唇喃喃起伏:“吃飽了才有力氣,因為我……還是得埋了你啊。”
然後她伸出殘破的十指,不顧本已血卷了的皮肉再次被尖銳的石子割傷,她繼續機械地挖著坑。
將風璿樂安放至坑中,蘇邪沒有急著埋土。
她像一個迷路彷徨的孩子,茫然地、深深地看著母親的臉很久。
她吸了吸鼻子,也跟著跳下了坑中,親昵地用下巴蹭了蹭母親的肩膀,深深凝視她的側臉:“娘,你抱抱我吧?求求你……”
然後她抓著母親的一隻手臂,環在自己的身上,做出一個被人擁抱入懷的姿勢。
她笑了,笑得極其悲涼。
蘇邪在不含任何期待中帶著不幸誕生,從一個暗無天日的十年間墮入到了一個更加漆黑絕望的世界裡。
轉眼之間,她褪去稚嫩幼小的身體,不再是那個暗室之中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小女孩。
也不再是那顆桃花樹下一身臟汙屍臭,幾乎與母親的屍體一同腐爛在土裡的那塊爛泥。
她變得風光無限,殺權在握。
她可輕易另天下男兒梟雄人物皆拜倒在她的裙下,兵不血刃,手不染血,便可讓人心甘情願的奉上自己的性命。
當年在桃花樹下有多絕望,立在川蕪山巔之上俯瞰眾生的蘇邪野心就有多大。
她要在這一片臟汙地獄,創下自己的天下,她要用那老狗的命血祭她阿娘!
她要那些曾經折辱過阿娘的人,麵朝下匍匐在塵埃裡,跪拜那顆桃花樹下的孤塚!
她會將她想要的力量,權柄,以及**,儘數捏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她要向那些人證明,一個暗室之中瘦骨嶙峋的臟汙幼獸,也可以露出尖牙利爪,再用最溫文爾雅的姿態,將強大不可撼動的敵人一口吞下!
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