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陵天蘇卻在他這宛若魔咒的低語聲裡,手背上的青筋慢慢平複,他眼底的戾氣也逐漸消散,化作水一般的淵深湛然。
在老人僵硬神情下,陵天蘇很平靜的說道:“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隻要是我見過的臉,一般都不會忘記。所以我想,我大概猜到你要做什麼了。”
老人枯瘦的喉結艱難地攢動了一下:“你……”他不可控製微微顫抖的雙瞳中,陵天蘇那雙麵容竟是給人一種超然的平靜與冷漠。
那雙眼睛裡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雜質,帶著看透人心的超乎人類的睿智:“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應該將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已經成功做了一半。”
他口中說的那件事,自然不是血屠南族,而是另有所指。
牧魏神色終於出現了良久的空白,冷漠與猙獰交織的眼睛裡然後產生震驚的色彩,再度重複了剛才的言語:“你……”
而陵天蘇,本是該像一團盛怒的複仇火焰,暴雨傾盆也無法澆熄的仇恨烈火。
卻是在一瞬間裡,仿佛產生了某種轉折點,毫無征兆地就平息下來,化作一片湛然的清水。
“你今日同我說了這麼多心中所藏的秘密,實在不像平時的老族長你啊。”他輕笑出聲:“看來你真的篤定我會死,或者說……”
深藍色的眼睛流溢出一抹深邃的光澤,輕輕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牧魏渾身一震,半跪在地上的身體就仿佛被抽掉什麼脊梁骨一般,沒有了支撐,整個人癱坐在地,如同看一個怪物一般看著他。
陵天蘇撣了撣衣袖間的塵土,姿態從容:“我知曉老族長你放棄了為妖的尊嚴,為妖的自由,換來向冥族的低頭與臣服,為其做事,隻是為了心中那一點執念,曾經我以為,你不是一個好爺爺,今日得見,倒也有了重新的認知。”
因為從容,所以冷漠,冷漠到足以壓下心中的沸騰的殺意,平靜說道:“你是一個好父親,好爺爺。”
“可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更該死!”
陵天蘇展開衣擺,席地而坐,將手中離塵劍橫放於膝,光滑如鏡的劍身一麵正對著自己。
他動作悠然地以指腹擦過劍鋒,鋒利的血口溢出鮮血,恰好是在駱輕衣看不見的地方,他指尖落於劍身之上,一筆一劃地寫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恰好,我對於記住人的名字,也是十分擅長。”
牧魏整個人就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以下,口中發出“呃……呃……呃”的沙啞之聲,眼中
的殺機暴漲而起。
縛束在他皮肉裡的雷繩也是瞬間崩潰成萬千光斑。
駱輕衣心中一緊,沉聲道:“殿下小心。”
陵天蘇卻是平靜地垂著睫羽,抬起手掌製止了駱輕衣接下來的行為,他以袖子擦拭去劍身上的那個名字,抬首看著釋放出恐怖殺機的牧魏。
整個小千世界都因為這位長幽境的沸騰殺機而微微顫動,世界以外湖水中的遊魚也在驚恐逃竄。
駱輕衣額間落下冷汗,唯有陵天蘇一人平靜。
平靜得猶如火山爆發的前夕。
他握住離塵劍,劍尖抬起卻是抵住牧魏的心口,笑道:“殺我?可是你隻有一次機會,失敗以後,你上頭那位給你下達的任務應該是自裁於此吧?”
聽到這句話,駱輕衣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隻因為這個命令實在過於荒唐費解了些。
牧魏是妖界都難尋一見的長幽境,不論是作為可用的棋子,還是關鍵時刻用完即扔的死士,他無疑是彌足珍貴的。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全力以赴地在此地展開絕殺戰鬥,也不是沒有可能將陵天蘇與她一同重傷殺死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