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和八年,淌過暮冬,早春氣息悄然而至,三月裡春意纏綿,京都一片祥和,百姓樂業,生機勃勃。
春雨之淅瀝綿柔,宛若輕靈嬌怯的少女,素來是激發文人墨客筆下靈感的來源之一。
忠國公賀府的二老爺,自詡文人雅士,放在往常,早該邀著身邊一眾門人客卿去京中各處名園小築品茶賞景作詩去了。
今日卻不同。
二房居住在府中東邊辟出的一片園子裡,園裡景色優美,隻看殘枝枯葉落儘,嫩綠新芽將要冒頭。
晌午過半,小雨漸歇,隻見殘留雨水從挺翹的房頂屋簷彙聚繼而流下,形成一條銀線隨後落在地上,滴滴答答。
正院榮芳堂。
二老爺背著手發怒,將將才訓斥了錢夫人一波,錢夫人身邊的周嬤嬤見勢不對,使了個眼色手勢,一早把伺候的丫鬟打發出去了。
錢夫人捏著手帕的手指掐了掐,麵上難堪也隻得強忍著,扯著嘴角說:“老爺哪裡聽來的話,定是門下那些潑皮四處嚼舌根,豈能當了真。”
二老爺冷哼一聲:“她若是自己持身正,哪裡有讓人說的餘地,怎麼不見旁人說三丫頭,可見是她自己的問題。你教的好女兒,臉都丟儘了!”說罷一甩衣袖,抬腳出了院子。
京中每年春季都有人舉辦嬉春宴,各家閨秀都會受邀參加,忠國公府自不例外,幾天前,大房二房幾個姑娘都去了。
後來不知怎麼就有流言傳出來說六姑娘說她不學無術的話來。
這話不知怎麼今日又傳到二老爺耳中,二老爺一向是個最要麵子的人,好一場生氣。
屋子裡極靜,針落可聞,院裡伺候的人無一不領著神提著心,腳步悄無聲息。
“砰!”地一聲脆響,瓷盅四分五裂。錢夫人到底忍不住摔了一盞茶。
丫鬟低著頭半跪著輕手輕腳收拾起來,周嬤嬤一旁給錢夫人順氣寬慰她:“老爺是在氣頭上,說話一時沒過心是有的,太太切莫多想。”
錢夫人冷笑,“我如今哪裡還有臉,不說外麵,家裡怕是那些下人都躲著笑話我呢!”
周嬤嬤一時滯言,頓了片刻正要開口,錢夫人卻見門下有動靜,眼皮子跳了跳,皺眉:“什麼事?”
這下才見門簾打起,一丫頭低著頭小步進來直接跪下回話道:“太太,門外來了人,說是越國公府的,瞧著樣子是位嬤嬤……”
越國公府?錢夫人心裡一噔,片刻偏頭吩咐一人:“去將你三奶奶請過來。”
三奶奶方氏,閨名喚作慧雯,係錢夫人的兒媳,榮三爺之妻。
不多時,方慧雯就過來了,這位三奶奶舉止端莊,氣質溫柔又不失嚴厲,身材略有些削瘦,相貌清麗,今日穿著一身寶藍底紋竹葉的錦衣,錢夫人耳語同她交代幾句,就讓她去前頭見越國公府的人。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方慧雯見完人回來,錢夫人見她麵上似有異,把下人打發外頭去,方問:“是個什麼事,我們府同他們家素無來往,此時又非年節……”
方慧雯心裡現在也臊著,聽錢夫人問到底開了口:“是關乎六妹妹……”邊說邊從袖籠抽出一方帕子遞過去。
錢夫人狐疑,接過東西,展開看去——
幾息後,她將帕子絞成一團捏在手中,臉色赤紅,心中血氣上湧,半天說不出來話。
方慧雯看錢夫人似要撅過去,連忙伺候了一杯茶,一邊給婆母順氣,“太太千萬保重身子,這事蹊蹺,怕還要仔細的查!”
那帕子是小姐們日常用的東西,並不罕見,叫她們如此表現震驚的,是帕子上麵繡的是一首情詩,且還不止如此,那詩下頭落款竟一個“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