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在溫笙心裡的霧卻始終沒有散去。
瑞士這會兒還是下午,溫世禮大約在忙,信息發出去之後過了四十分鐘才收到回複。
正好一袋藥水滴完,溫笙叫來護士換藥,溫世禮的微信這時進來。
是條語音。
溫笙點開,沒來得及把手機貼近耳旁,溫世禮的聲音外放出來:“知道了。”
沉厚有力的嗓音吐出簡短的三個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任何多餘的言語。
是溫世禮一慣的作風。
護士照例和溫笙核對姓名,溫笙就此鎖上手機,回答時表情很淡。
新換的藥袋上標注著500ml,一時半會兒滴不完。
溫笙站起來。
沒想到會到醫院裡來,她腳上還穿著居家的人字拖。
左腳纖細白皙的踝關節上有幾個泥點,不知是什麼時候沾上去的。
已經乾掉了,沒有感覺。
站了幾個小時,溫笙小腿有些發酸。
但走廊上人滿為患,她此刻落腳的位置尚且擁擠,根本沒有位置能讓她坐了。
她環視了一圈,準備到外麵去透透氣,身旁有道暗啞的嗓音卻在這時突然竄入耳中——
“有煙麼。”
聲音很淡,很輕。
在周邊嘈雜的背景音中,這聲音一出來就被衝散。
溫笙略詫異地側首,垂眼。
椅子上的人僵硬地動了動脖子,動作及其緩慢地揚起頭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對上溫笙。
走廊上的燈光很亮,亮到就連周馭眼裡也有了星星點點的光。
挽在腦後的發絲這時候調皮地溜出來一縷,不合時宜地垂下來,將溫笙的視線隔出了細小的斷裂。
她一怔。
周馭看著她,眼神很淡。又問一遍:“煙。”
溫笙回神,準備離開的腳尖調轉回來,“我沒有煙。這裡是醫院,醫院也不讓抽煙的。”她半蹲下來,有些驚喜的樣子,“你終於醒了。”
彼時的溫笙穿著寬鬆溫和的睡裙,薄荷綠的顏色清新又溫柔,向一邊滑落的領口很懂事地停在恰好能露出鎖骨的位置。
她很白。就連被陰影遮住的脖頸,都白得不可思議。
周馭的視線從她白皙的頸項移到她素淨的麵龐,看清她眼中的慶幸,眉尾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你醒了,那後麵的事情你自己應該能行了。”
果然。
她要走。
溫笙將口袋裡的藥單遞出去,一一解釋道:“這是醫生給你開的藥,點滴有三瓶,這是第二瓶了。外敷和內服的藥都在這單子上,錢我已經交過了,等你輸完液,直接拿單子去藥房拿藥就好了。哦對了,還有一張頭部的CT片子沒出來,出來的話醫生會來叫你的,你注意聽一下。你傷的有點嚴重,說不定會讓你住院。”
溫笙語速不快,溫柔的聲音不疾不徐的,一項項交代清楚了,耐心地等著麵前的人接過她手上的藥單。
但周馭完全沒有要伸手的跡象。
長時間地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四肢有些麻痹感。
周馭試著動了動手腳,然後放下腿,大刺刺地舒展開,閒適地仰靠在椅背上。
他腿長,一伸開,有點占地方。
溫笙往旁邊退讓了一步。
腦後的傷口縫過針,現在一動,便有類似炸裂的尖銳痛感一陣陣地傳過來。
周馭皺了眉。
“會痛是不是?醫生有給你開止痛藥,要不我現在去給你拿藥吧。”溫笙說。
那麼大的傷口,縫了十五針,這會兒麻藥過去,應該是很痛的。
溫笙說著,直起膝蓋,捏著藥單的手收回。
“你等我一下——”話音戛然而止。
周馭掌心裡的溫度很低,甚至有些凍人。
他攥著溫笙的手腕,力道不易掙開,動作卻是寬和的。
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單薄的眼皮向上揚起時,無端地惑人。“你認識我。”
溫笙一怔,一時分不清這是個問句還是陳述句。“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救我。”
周馭眼神很淡,剛才映在他眼中的光亮仿佛隻是一刹那的錯覺,此時他的眼中一片陰沉。
溫笙與他對視半晌,看明白了他的防備,她抽回自己的手來,語速放緩,坦誠道:“是你要我救你的。”
周馭一頓。然後失笑。
沉黑的眼眸染上笑意,半真半假。
誠然,他青紫的眼眶此刻著實狼狽得可以,但溫笙卻仍然在他的麵容上看出了一絲淩厲的豔麗。
他起身,牽動了輸液管。手背上的一段立刻有血色回流出來。
溫笙緊張道:“小心——”
話未說完,她看見麵前的男人低下了頭,眼角茫然。
他緩慢地抬手,抓住輸液管一端,利落地一扯。
——“誒!”
溫笙來不及阻止,他已然掀起眼簾。
周馭唇角含著淡薄的弧度,望向溫笙的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
“好人做到底,幫我找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吧。”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見過這樣的人麼,一上來就讓人家給他找位置睡覺,嘖嘖嘖~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