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右手邊的位置,每次開會都會刻意的空出來,仿佛是為了某個不能到場的人而特意留下的。
之前任承、徐副總等人不知道賀彰明此舉何意。
但賀修明的驚天一爆後,大家便默默的懂了——這位置,是留給荀冽的。
徐副總的視線從空位上掃過。
歎了口氣,開口打破了會議室的沉滯∶賀總,這件事……您真的不肯回應嗎,其實並不需要你出麵,由我們公關部的張經理解決就好了。
他指了指會議桌上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消瘦男人。
張經理點了點頭,推了一下麵前的公關提案∶提案大家也都了解了,這件事的重點,主要落在中寰的荀總身上,如果荀總能夠出來表示自己並非受到……不公正對待,當然是最好的。
他一頓,繼續道∶考慮到目前找不到荀總,或者他不願意發聲,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單方麵公開信息,一來賀修明證據不足,多為猜測,二來,荀總相關檢查報告可以證明他離開首府前,身體依然很健康。
我認為現在已經到了一個比較關鍵的時間點,事件發生已經將近37個小時,一來我們已經錯過危機公關處理的4小時黃金時間,同時也錯過了24小時內補救機會。目前相關止輿論發酵已經很嚴重了,如果超過4時後再回應,必然會對賀家金融的形象造成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張經理麵色憂鬱的看著賀彰明∶賀總,請您儘快決定吧?
所有高管都是統一的憂鬱低沉,齊齊盯著賀彰明。這是一種沉默的,自下而上的壓力。
誠然,賀彰明性格冷酷,作風霸道,因為極強的個人能力與領導力吸引到了一批優秀精英簇擁左右。
而出敬畏與尊重,他們對賀彰明的決策從無二話,讓賀彰明真正做到了如臂使指,讓業內不少集團領導、大企業總裁羨慕無比,希望自己也有這麼一批材優乾濟又乖巧聽話的屬下。
可賀彰明的決策一旦對集團造成了明顯的負麵影響,他們也做不到諂媚阿諛,極力奉承,任由集團損失利益也要討好老板。
這次一係列的醜聞裡,賀彰明表現的堪稱優異,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不僅規避了薰夫人母子的構陷,還成功把薰夫人送案調查,她竊取情報輸出利益的事實,也讓賀綦一脈遭受重大打擊。
針對賀綦的後續攻勢,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讓他在賀彰明重病一事裡獲得的優勢頓時蕩然無存。
現在的賀綦,不僅不可能再對賀家金融伸手,甚至還失去了市場信任,需要麵對賀家實業、合作方、政.府.部門的各方質詢,很是狼狽。
但賀彰明對荀冽被囚、懷孕一事的緘默態度,讓徐副總等賀家精英極度不滿。
眼看輿論越來越誇張,不僅賀彰明的個人形象損失極大,連賀家金融、賀家、甚至權貴名流圈,都成了藏汙納垢之所,其受人詬病程度,都快和國外某商人對政客、企業家進行招待的歡樂島事件差不多了。
於是,才有了此次集團高層對第一負責人的集體施壓。
可誰都沒想到,大家的態度都這麼明確了。賀彰明依舊不發一言,隻是垂著眼,就那麼坐著。
一身正裝,頭發一絲不苟的梳到額後。眼下青紫,濃顏憔悴。
卻依然無聲的散發著驚人的氣勢。與會議室內的所有人抗爭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張經理看了眼表,麵色愈發沉重。
徐副總與其他眾人交換眼神,互相點點頭,由徐副總開口道∶賀總,對於荀總……他如果因為此事,受到了什麼損失,我們完全可以事後彌補,比起目前集團受損,這些小節微不足道——
賀彰明抬起手,手掌一壓。
徐副總立刻停下,等著他說話。
賀彰明的聲音,仿佛是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透著一股冷淡的虛弱。
不是微不足道。他垂著眼睫,緩緩說道∶隻要與荀冽有關,就不存在微不足道的情況。
他掀開眼皮,冰涼而偏執的目光逐一掃過在場所有人。
徐副總等人麵沉如水,但麵對賀彰明的目光,仍然不由自主的下意識回避。
賀彰明麵無表情,繼續道∶賀修明所言,全是假話,這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
這還是這幾天來,賀彰明第一次就此事進行表態。
張經理不由急切追問∶囚.禁、藥物手段使人受孕,都是假的?
賀彰明頷首。
張經理鬆了口氣。
既然是假的,那—切都好說。
他最怕事情為真,可賀彰明不配合的態度又讓他們失去了抹去線索,掩蓋收尾的時機,屆時其他競爭公司先一步找到證據,添油加醋的捅出來,那賀家金融和賀彰明就徹底完蛋了。
—_@無限
張經理大腦瘋狂運轉,更急切道∶既然是假的,那荀總想必很樂意我們出麵澄清-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賀彰明再次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點漆似的鳳眸沉沉的盯著張經理,讓心情激動的他立刻澆了個透心涼。
沒有荀冽允許,我絕對不會就這件事情公開表態,以防對他的公眾形象產生更壞影響。
他說,語氣斬釘截鐵。
那賀總您的形象呢,我們賀家金融的形象呢?
從升起希望到極度失望,落差感讓張經理也激動起來,口不擇言到∶你知道嗎?現在媒體和群眾是怎麼議論你的?說你是惡魔化身,心黑手辣、毀人前程——
張成!
徐副總低喝一聲,製止了張經理的暴走,轉頭對賀彰明道歉∶張成帶著企宣部和公關部,幾天以來一直為了維護集團形象儘心竭力,也沒好好休息,現在有點神經質,還請賀總諒解。
頓了頓,繼續道∶不過,能不能請賀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如此維護荀冽先生,哪怕損失集團利益也再所不惜?
徐副總已經不再稱呼荀冽荀總了,顯然是遷怒到了荀冽頭上,叫一聲荀先生,已經是他最後的禮貌。
賀彰明沉默一瞬,抿了抿乾裂的嘴唇。
因為,荀瀏確實懷孕了,是我的孩子。
眾皆默然。
賀彰明肩膀塌下,吐出一口濁氣。
隨即比原先坐的更筆挺,淡淡道∶並且,我會找到他,與他儘快完婚。
未來,荀冽將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與我共度餘生,至死方休。所以,對我來說,他的利益必將擺在集團之上,在這一點,我不會改變態度。
眾人動容,露出震驚之色。
根據賀彰明對這件事的奇怪反應,荀冽和賀彰明關係匪淺並且懷有身孕,已經是大家默認了的事。
可是賀彰明後麵這番表態,其影響力可是遠超荀瀏懷孕一事,兩者重要程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懷孕了又怎麼樣,懷孕了可以流掉啊。
就算生下來了,那也不過是個賀家私生子,引不起什麼大風浪。
但是賀彰明話中的意思,就是荀冽會成為賀家下一任主事人夫人。
看他共度餘生,至死方休的態度,荀冽未來在賀家的權力,肯定遠遠大過如今的薰夫人,甚至會大過任何一位當家夫人。
更何況,荀冽本身就有一定特殊性。
以他中寰總裁的身份、出色的個人能力,在座的各大部門負責人、集團高管甚至毫不懷疑,如果荀冽想利用賀彰明,他是完全有能力把賀彰明直接架空的。
這個影響,就非常巨大了。
徐副總想了想荀冽在聯合辦公期的出色表現,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勸說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但看賀彰明那張麵無表情的俊臉,就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勸不動他的。
隻能歎了口氣,暗自慶幸這會兒荀瀏還不知道人在哪裡。
再看賀彰明最近一段時間的頹廢狀態,估計和荀冽還有的磨,結婚什麼的,更是遙遙無期了。
正在各位高管默默消化此事時,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任承拿著兩份報紙,滿頭大汗的出現在門後。
一進來,顧不得向賀彰明與眾同僚問好。就聲音急促的說∶賀總,有荀總的消息了!
賀彰明鳳眸睜大,臉上表情劇變,刷的一下推開桌子站起來。低沉嗓音裡帶上了一股傻子都聽的出來的迫切之感。找到他了?
任承一僵,乾巴巴道∶沒有……我們派去尋找荀總的人還沒有好消息傳來……他們還在努力!
賀彰明也是一僵,半響,垂下眼瞼。
我知道了。他乾澀的說,重新坐下∶讓他們繼續,要什麼給什麼,不擇手段,隻要能把荀冽給我找出來。
任承抹了把冷汗,點頭道∶我知道了。
把手上的報紙遞給賀彰明∶賀總,我覺得你得看看這個,《財經證券》上刊登了一篇對荀總的專訪,提到了您…以及你們之間的關係。
賀彰明一怔,接過報紙。
任承已經很貼心的把報紙翻到專訪版麵,賀彰明迅速起來。
我想這篇專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我們目前的困境。
任承一邊說,一邊把另一份報紙遞給徐副總,由各高管逐一傳閱∶最後一段,荀總表示……
.....-
切都是造謠。
徐副總草草閱覽,愈看,眼睛瞪的越大。看到最後,已經瞠目堂舌說不出話來。
其他高管,早就自發的擠到他身邊一起看專訪。也是一個個露出被雷轟過似的表情。
隻有張經理,發自內心的暢快大笑起來。
搶過報紙,逐字仔細又看了一遍,最後笑道∶荀總這篇專訪,真是對我們集團的品牌傳播和市場推廣有大好處啊,既有政策背書,又有真材實料,還有煽動性,絕對是一篇影響力特大的神文!還有最後,嘖嘖……賀總,您一定要想辦法把荀總弄到賀家金融來,您二位結婚,我張成一定要搶著第一個隨份子!
他的笑聲,驚醒了其他人,大家連忙向賀彰明看去。可這麼一眼,所有人都驚住了。
賀彰明垂著頭,視線還落在報紙上。
擱在桌上的雙手,已經緊緊握成了兩個輕顫的拳頭。
可即便這樣,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
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啪的一聲落在報紙上。
水珠很快滲入紙張,隻留下一個圓圓的深色水漬。
一號會議室再一次安靜下來。
安靜的,隻能聽到空調換氣排風的輕輕風聲。
《財經證券》8387期,9版,人物專訪
記者∶最近有消息稱,您受到了賀家集團副董事長、賀家金融總裁賀彰明先生的故意傷害,請問您怎麼看?
荀冽∶謠言。我目前身心健康,因正常受孕,正在遵循醫囑休養。同時,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個人魅力,我本人都非常仰慕賀先生,還望賀先生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賀彰明坐著,呆呆的盯著最後八個字。
許久之後,坐的連那一滴落在報紙上的水跡都晾乾了,濕潤的眼眶也乾澀了。
他才動了動僵硬的拳頭,把那版報道,小心翼翼疊起來。
收進上裝內袋,貼身裝著,讓原本貼身筆挺的西裝鼓了一個難看的包。
渾不在意的站起身,嗓音沙啞又虛弱的說∶抱歉,我需要點時間,休息一會兒。
看向張經理∶把這篇專訪,大麵積散發出去,讓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對我.….咽下那八個字,有點狼狽的捂住額頭,悶悶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張經理∶….眾人∶.
嗯,您說的肯定是讓全世界都知道這篇公關神文吧,嗯嗯嗯,我們懂!畢竟咱們張經理,是公關部負責人,不是表白部負責人嘛!
賀彰明沒理眾人詭異的目光,轉向任承。
一雙漆黑的鳳眸,克製不住的情緒湧動,最後彙聚在一起,成了急不可耐的殷切。
殺人似的盯著任承,咬著牙發出一聲低吼。給我找!馬上找到他!
一個月後。南城國際機場。
剛下了一場秋雨,一向暖和的南城,終於從暮夏,直接跨入了暮秋。黑色及膝風衣大敞,秋風吹鼓著大衣,發出獵獵作響的聲音。
賀彰明取下墨鏡,眯著鳳眸,打量一圈航站樓的景色。抬手招了個出租車,聲音低沉的報了個地名。
濱海大道,金沙灣。
說完,飛快戴上墨鏡。
不惜代價,找了一個月的人,終於在今天清晨有了消息。他立刻放下一切事物,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飛來南城。
司機誘過後視鏡,看了眼賀彰明。大概是覺得在車內還帶著墨鏡,有點奇怪。
可是,也隻有帶著墨鏡。
才能遮掩住賀彰明此時,幾近瘋狂的狂喜與絕望。
狂喜,是即將見到荀冽。
絕望,是無法承受希望再一次的破滅。
賀彰明垂下眼,捏緊了拳頭。
善自珍重,勿以為念?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