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間,看到佛像祥和溫良的眼光。
整整十年，整整十年。
他已經十年沒有見過她。
她那樣一個灑脫的女子，卻被困在如深深庭院裡的大家族這麼多年,走之前，她說要把自己的骨灰灑向山穀，她可以在雲端上，可以在溪流間,去看那曾經沒有看過的風景,經曆沒有經曆過的人生。
她說,不要在靈堂擺放自己的照片,若是想要祭奠她，就去禮佛燒香吧，這樣,也好把功德留給後人。
中二時期他並不能理解她這樣的做法，心裡隻有埋怨，這世界上有哪位母親離開時，連張照片都不留給孩子呢？後來長大了,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她那樣自由的人，擺在靈堂間的照片,被無數不曾理解過她的冷漠目光掃視，又何嘗不是一種束縛？
敬完香之後，沈焰拜了三拜,起身之後,低聲道了句:“走吧,魏叔。”
魏晉語氣猶豫,半晌之後才道了句:“少爺會留下來吃飯吧？這日雖然是夫人的忌日,但到底也是老爺的生日，您好歹……應付一下吧。”
“真是沒想到，往年都會隔那麼一兩個月，今年竟然到同一天了……”
沈焰輕勾唇角，笑的嘲諷。
沈季這個人，表麵功夫永遠了得，看那香的時間，估計也是很早就點著了，偏偏在他進來的時候快要燃儘，不就是表現給他看的嗎？
平日裡壽宴都會穿較亮色的衣服，偏偏今日穿了黑色。
隻是這些落在他的眼裡，再也起不了波瀾了。
祭奠完母親，他推門而出，徑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沈季竟然等在了門口。
“阿焰。”他喚他的名字。
沈焰停住腳步，抬起眸子淡漠地看他一眼。
“小千已經和我說了。”沈季說。
此刻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不少，打算心平氣和地和沈焰聊這件事情。
陸纖和沈焰的婚約算是他們爺爺輩定下來的，隻不過兩位老人常年為家業奔波，早年都相繼去世了，因此婚約的事情就落在了沈季這一輩手上。
沈季自然是滿意陸家的，陸纖自小便在沈家玩，他也很熟悉這個丫頭，也很在意這樁婚事，但是無奈多次和沈焰提起，都被他直接拒絕。但是陸纖那丫頭又表示自己願意等，所以也不能直接回絕，也為這件事情苦惱多日。
上一次陸家再次提起，沈季也隻好親自去找沈焰說明這件事情，結果呢，不僅沒找到人，還讓沈焰把自己的聯係方式拉黑了，不得已之下，找了魏晉，才把沈焰帶回來了。
難得能和沈焰麵對麵交談一次，就算陸纖不提，他也會主動說起婚約的事情。
“什麼？”沈焰問。
沈季的語氣裡麵透著不可思議:“你當真那樣對待陸纖？”
沈焰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等著他後麵的話。
“說到底，你們還是有婚約的——”
“我說過很多次了，”沈焰打斷他，“有婚約，也是沈家和她的婚約，不是我和她的婚約。”
“就算你不喜歡她，”沈季繼續說，沈焰卻沒有耐心聽下去了，抬起步子直接往外走。
“也要等解除了婚約再找女朋友吧？”
匆忙邁出去的步子一瞬間停住，若不是他這麼多年來訓練有素，此刻估計直接絆倒了。
沈焰:“？？？”
他以為自己耳朵聾了。
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
他怎麼不知道？
因為過於震驚，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沈季一眼。
沈季忽然有些心虛，又補充了一句:“也可能是喜歡的人，不過，都沒什麼差彆……”
以他對自己兒子性格的了解，他喜歡上的人，最後還能插著翅膀飛了？
沈焰:“……”
聽到這，他決定不和
沈季廢話，而是直接找到了陸纖那裡。
此刻，她正一個人坐在角落吃著水果，用一把金屬叉心不在焉地戳著一小塊紅龍果，目光懨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沈焰的腳步聲，她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已經哭了。
“跟我出來一趟吧。”沈焰說。
陸纖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是還是擦了把眼睛，跟著沈焰出去了。
此刻的庭院裡麵隻有他們兩個人。
確定沒有人能聽到他們的交談之後，沈焰才掀了一下眼皮，對著陸纖漫不經心道:“這裡沒人，彆裝了。”
此刻眼睛裡麵已經浸了淚水的陸纖:“？”
“沈哥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
“配合你演了這麼久，你不累，我都累了。”
陸纖:“……？”
“選金佛像當我的生日禮物，穿複古紅色長裙，故意用我不喜歡的那種矯揉造作的語調說話，做一切讓我討厭的事情，不就事為了讓我遠離你，然後解除婚約嗎？”
陸纖的表情漸漸變得不可思議:“沈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改，我可以改的……”
“改？”
“小千，再演下去，怕是連沈季都要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