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黎覺予在物部家的處境並不怎麼好。
她先是被提拔當了物部夫人的隨身女傭,後又得到老爺恩典去寶塚上學…種種令人嫉妒的機緣下,導致黎覺予並不被同屋女傭所接納。
更何況這群女傭中,還有個自覺自己閱曆豐富而傲慢,卻被黎覺予搶去工作的女仆總管。從幻境最開始的時候,就毫不遮掩地針對她…
綜上種種考慮後,等物部夫人回房休息後,物部將司和黎覺予單獨相處時,他才會一改往日溫和脾性,急切出聲問道:“你頭上的傷,怎麼回事?”
“被打了。”
黎覺予回答很直白,語氣卻飄渺無力:“你是在關心我嗎?少爺。”
她當然知道自己額頭受傷了。雖然不清楚是麵兒鎮那幫孩子打的,還是在半夢半醒時,被女仆們打的…總之,都推給仇人準沒錯。
可惜將司並沒有順著黎覺的話題往下說,而是拿出一管被捂得溫熱的藥膏,沉默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把藥抹在傷口處,揉搓,散開。
冰涼涼的藥膏,一層層地塗抹在黎覺予的心理防線上。
在這麼無言曖昧的兩兩相對時,她的頭腦宛如窗外蕭瑟寒風一樣冷靜。
黎覺予直直盯著將司,眸間情緒好不遮掩,像是在盤算他殷實的家境、帝大學位、家中的言語權、忠誠秉性還有…他作為愛人的可利用值。
過了好一會,她才下定絕心,緩緩開口:“少爺是為了我才回來的嗎?”
“還帶來了這珍貴的藥膏,少爺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你是一直在擔心我嗎?”
麵對黎覺予的直球,物部將司依舊沉默不語,隻有泛紅的耳尖能勉強當作回應。
他處理好手心的傷口,又擠了豌豆大小的藥膏在手指間,往黎覺予頭上伸去。
這下,兩人都無法遮掩,也無遮掩地近距離對視了。
將司能看到黎覺予因為傷口而脆弱的麵容,還有其他平日裡無暇顧及的部位…他的目光從傷口,挪到對方秋波流送的雙眸,再挪到宛如雕刻的精致翹鼻,最後是隱藏著彈性的嘴唇。
因為注意力被轉移,將司的手指在額間傷口上的揉搓越來越慢,越來越輕。
緊接著,這些引人注目的五官突然就靠近了。
在將司反應不及的瞬間,黎覺予竟然在這個屋外人來人往的琴房無所顧忌,不由分說地強湊上前,用口唇輕點將司的唇瓣一下,再一下。
因為剛剛手指是抵在對方頭上的,對方這麼一靠近後,他的手掌就自覺又果斷地後托著女人纖細柔弱的頭顱,像在主動加深這場突如其來的親吻。
此時的將司的不安感爆棚,卻又莫名覺得幸福——失憶後時常產生的,轉瞬即逝的溫甜,都在這蜻蜓點水一般的親吻中被強化。
可能持續了30秒,還是1分鐘?
可惜,這種時間被無限拖慢的感想,隻存在將司的腦海裡。
實際上隻有10秒,黎覺予就從這場青澀接吻中抽身而出了。
她麵上熱淚盈眶,心底卻一片冷漠狼藉,隻感覺剛剛的自己,不僅□□是扭曲的,就連心靈也是扭曲的。
“少爺,所有人都不愛我,你愛我嗎?\黎覺予追問。
她就是要逼物部將司一個答案,她要拉快進度條,把這家少爺為己用。
為此,她可以做任何事情,譬如當場痛哭流涕,再譬如讓當下的所作所行都洋溢著一種依戀對方的情緒。
可將司看起來還深陷“睡夢”中,沒有馬上回答。
黎覺予聽到門廊處傳來細微腳步聲,心想如果這次親吻沒能得到一個準確答案,下次再試圖行騙,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放任眼淚漂亮地在白皙臉頰上劃出一條流星痕跡後,她果斷站起身來,慢慢後退。
當著少爺的迷茫神色,黎覺予坐上了琴房的窗台。
“沒有人喜歡我。”
扔下這句陳述句,她像是困倦十足般地閉眼,身體朝窗外倒去。
黑暗中,屋內的緘默被乒呤乓啷的榻榻米搖晃聲打破了,黎覺予感覺自己即將後倒下落的身體,被某個強勢的力道拉回房間裡來,然後順勢倒在什麼柔軟的“墊子上“。
她睜開眼,看著身下的少爺,肯定地說:“你喜歡我。”
將司也怔怔的,表情似困惑不解,又似安定安心,沒有回答。
正當黎覺予疑惑,以為計劃失敗的時候,他才說出接吻後的第一句話:“對,我喜歡你。”
正當此時,拉門茲拉一聲從外頭被拉開。
剛進門的女仆總管看到屋內兩兩疊加的軀體,驚恐萬分後跌落在地上,眼睛用力瞪圓,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黎覺予就這麼當著女仆總管的麵,炫耀般地又親了一口將司。
而後,她摸著對方灼然發熱的臉頰,一字一句地說:“被看到了呢。”
“處理掉她吧。”
“好。”將司宛如被迷惑地回答。
***
在同一個夜晚,無數馬車朝著同一個河濱駛入,馬蹄聲把沙礫路踢得淩亂。
這些參加宴會的馬車,身上都彆著不同花色的金質徽章,代表了他們不同的家族身份。
可抵達河濱停車棚後,這些在外人看來十分尊貴的人,卻都齊刷刷地等在路邊,和記者肩並肩站立遠眺,像是在迎接著誰。
沒有等多久,一輛身上並無徽章,甚至看起來有些樸素的馬車抵達了。
“是尼美拉公主駕臨了。”某不知道哪國的記者,用英文說了一句。
此話一出,聚集在一起的客人們立刻振作起來,端起最虛偽的笑容麵朝馬車。
仔細聽,還能聽到不少年長者在警告身邊年輕的少爺小姐,說:“就算公主打扮很奇怪,也絕對不能笑出聲。”
“公主來參加賞櫻舞,還穿了和服過來,是我們的榮耀…”又一人迎合。
大人的反複警告,反而激起這幫孩子的好奇心,紛紛伸長脖頸,想看看尼美拉公主到底長得多奇怪,才能在字裡行間被當成猛獸一樣。
並沒有讓大家等多久,馬車停下來。
車夫儘責儘職地將門簾拉起,將下車腳踏放好,然後從車裡牽出一隻手出來。
明明隻出現了一個手背,孩子們卻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在他們這幫深院子女,以白為美的審美看來,公主的手背黑得宛如挖礦工的孩子…雖然有點誇張的成分,但小麥色在這個小島上的確不多見。
於是他們更期待了,眼睛眨也不咋地盯著門簾,就像在看《大白鯊》的海麵鏡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