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莉小姐,不得無禮。”哈蒙女士厲聲嗬斥。
原來藍衣名媛叫西西莉,但這不是沙龍女主人嗬斥對方的重點。雖然哈蒙夫人一開始,也指名黎覺予上台表演,但沙龍女主人的懇求,和普通賓客的要求,還是不一樣的。
在傳奇客廳,被邀請來的客人擁有相同地位,就像職場平級一樣。
怎麼可能允許“平級同事要求對方表演”的荒唐事發生呢?
可哈蒙女士譴責的話音剛落,就有好幾位名媛同時站出來,端著無懈可擊的笑容附和道:“我覺得西西莉說的很對啊。有作曲家又有歌劇演員,合作表演一下可是美談…”
“哈蒙女士不必那麼緊張…”
緊張倒不至於,隻是黎覺予發現——哈蒙女士慌張的眼神,落在身邊這位作曲家身上。想來哈蒙女士相當清楚樓上作曲家的來曆,知道他英年成名又早早過氣隕落,生怕西西莉的無禮發言,傷害到脆弱又敏感的藝術家。
——要不拒絕掉好了。黎覺予想。
本來她就不屑和林恩追求者們糾纏,再加上“命令賓客“一事,本質就是追求者們的無禮,那黎覺予直接拒絕,也不會有人說什麼,撐死了就是給這幫女人私下講她壞話的由頭。
“我不…”
“可以啊,那就給大家表演一下吧。”
出人意料的,這位心思敏感的作曲家居然答應了!
這下,彆說是熟知他的賓客,就連黎覺予本人,都震驚地轉過頭來,雙眸考究意味十足。
而畢維斯,隻回了她一個安心的表情。
可這很難安心下來吧?
雖然一人是作曲家一人是歌劇女高音,定位上看天造地設,但在完全沒配合過的情況下突然合作,就是世界頂級的歌劇女歌手,都會難以好好表現,更何況黎覺予隻是個嗓子剛好的歌劇界新人呢?
“畢維斯…”哈蒙夫人也很不讚同,可她考量的重點截然不同:“你最近正值作曲低穀期,突然在沙龍上臨時作曲,恐怕太強己所難了吧。”
“倒也不必當場作曲。”畢維斯的表情平和,宛如勝券在握:“這位突然跳出的西西莉小姐,也並沒有要求我當場作曲呀。如此,過往的作品也是可以的。”
“畢竟音樂不是矯揉造作的短句,怎麼可能七步成詩呢?”
聞言,幾位文人賓客會聲一笑,表示認同。
——在法國文豪眼中:長篇著作價值大於中篇著作大於短文,其中,短句經常被批判成毫無價值和意義東西,畢維斯這樣的類比,正好踩在他們爽點上。
“過往的作品?”黎覺予反問,實則心中已有答案。
“嗯,我覺得你會知道的。”
畢維斯乾脆地坐在鋼琴麵前,修長手指流暢地滑過黑白琴鍵。
聽著這悅耳琴音,藍衣的西西莉,難得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了。
她默默無語地注視台上對視的兩人,本以為他們隻是萍水相逢,才想拉湊兩人一起表演。一來表演大概率會失敗,可以讓黎覺予丟臉;二來表演能將兩人湊成一對,讓林恩覺得女方水性楊花…
可是他們的表情為什麼那麼自信?難道黎覺予在不練習情況下,也能唱出完美歌劇?
西西莉內心猶豫不安:這怎麼可能啊!她隻是一個女仆,一個賣花女罷了…
客廳沙發那邊,林恩和費爾森先生背靠雜亂軟墊,注視著舞台這邊的情況。
中央發生爭鋒相對時,黎覺予離他們太遠了,以至於兩人沒及時發現,立即施以援手,等黎覺予被陌生作曲家拉上舞台時,他們才注意到這場騷亂。
林恩醉了,隻能機械地拿著帽子,嘴上念念有詞:“怎麼又有意外發生。“
“黎覺予是被仙母選中的灰姑娘嗎?一個晚上發生的意外那麼多。“
沒有喝酒的費爾森,則是呼出長長煙霧,花了幾秒鐘理清情況,說:“按這種比喻的話,那你林恩就是被繼姐看中的,倒大黴的王子了。“
“你沒發現,西西莉和那些女人,都是衝著你才針對黎覺予嗎?“
“…“
聞言,林恩眯起雙眼,總算認出那藍裙女人是誰,”咦,她們都在嗎?我完全沒注意到…”
“心狠的小子。”
“我去跟她們說…我對她們全無興趣,不要針對我的家人。”
丟下這句話,林恩醉醺醺地站起身來,往人群躋身進去,朝舞台方向走。
費爾森則是嫌熱鬨不夠大,完全沒有拉住醉醺醺林恩的想法,直接放手讓他過去,“欸,年輕人世界就是有趣,和我這種將死老頭截然不同…”
他抬頭,透過人群縫隙中窺得台上四目相對的男女,嘖嘖唱起有關愛情的旋律。
事態發展太快了。就連黎覺予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剛剛五分鐘前,他們還站在昏暗角落,說一些模棱兩可的曖昧話,五分鐘後,他們就被賓客們簇擁著,再次上了舞台。
光亮的舞台燈拉近彼此距離,就連眼睫毛都異常清晰。
黎覺予抬頭,望向畢維斯,對方也同時看向她。
兩人默契地一句話都沒說,僅有音樂從畢維斯手上流水般流淌出來。他是一位懂行的、富有經驗的年輕作曲家,懂得巧妙地給初次合作的歌劇女歌手配樂,肆意地調整配樂的比重,指引對方在哪裡等待,在哪裡唱歌。
第一個按響,黎覺予就聽出這是畢維斯的成名作,她在報紙上看過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