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黎覺予手上一如平常地出現兩張稿件,珍貴的道林紙還因為夏日午夜氣溫悶熱而被抓出幾道汗漬來,印在那些具有真誠情感的文字上…畢竟都是真實體驗過的劇情,等她清醒後再次,居然有種在偷偷翻看童年日記的隱蔽感?
手中稿件翻到第二頁,黎覺予頓住了。
金手指居然在最後一段,標出章節停止符號,示意著這章即將結束——在外國中,通常會用時間段、人物所處位置的不同,來分出不同的小節。用音樂來形容,大約就是樂章休止符一樣的存在,標記音樂暫時停頓或靜止。
“所以,必須去紐約了嗎?”
黎覺予喃喃自語,思緒跌宕起伏。
今天是星期天,她本打算以一個遊客的姿態親身探訪法國歌劇,順便去看看現實中是否有克裡希劇場的,沒想到昨晚定好的計劃,全被這個“休止符”打斷了。
再準備出門時,黎覺予去的方向不是歌劇院,而是河畔旁的莎士比亞書店。
此時是大清晨,巴黎附近工廠徹夜作業排出的霧氣染灰天色,疲憊不堪的瘦馬拉著搖搖晃晃的出租馬車,奔走在路上,僅在靠近聖米歇爾碼頭一列準備開張的書攤時,才微微停駐。
“畢奇小姐!”
黎覺予撩開車窗簾子,驚喜聲音同步出:“我正打算去莎士比亞書店找你。”
“那你可真幸運。”
畢奇一邊應付書商的熱情,一邊回複。
她和聖路易島上的書攤老板們關係熟絡…準確來說,除了黎覺予這個假冒文豪外,凡是熱衷於寫作的人,都會因是常客而和書商交情熟絡。
想到這,她感覺有點愧疚,乾脆下車跟著畢奇一起挑選圖書。
書商倒沒覺得黎覺予眼生。
拜辨識度不高的華夏臉孔的福,他十分自然地從封存的書箱中,找出幾本中文書,問:“這些都是中文的,你要不要?”
黎覺予定睛一看,民國語文教材,上海人民子弟學院物理課本,不由得眼皮一跳,說:”謝謝,我這些我都有了。”好家夥,得虧她是生意人,說謊話的時候麵不改心不跳。
“好吧。”書商也沒勉強:“下次你來的時候,一定會有更多的中文書。”
“謝謝。”
難怪海外作家派和書商關係好了,黎覺予忽然想起,海明威也經常在此處搜羅英文書…
隔壁畢奇也挑選好需要書籍,說:“因為一會兒我要去雙叟咖啡館,你去莎士比亞書店隻會跑了個空。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找我幫忙嗎?”
“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稿子。“
其實這隻是找畢奇的問題之一,其他的嘛…因為一言兩語講不清,黎覺予乾脆先放下。
然而畢奇是多麼擅長觀察的女人,光是一眼,她就知道黎覺予還有彆的問題,而且她還看出,這個問題跟這些稿子有關。
懷揣對作者的關懷,畢奇接過厚厚一疊道林紙書稿,並沒有著急地轉身走人,而是露出沉吟、思考的表情,問:“你一會兒有什麼事嗎?”
“沒有。”
今天星期天,上帝製定的休息日,香榭麗舍大部分店鋪都關門了。
“我想,也許你應該跟我一起去咖啡館,認識一些…新朋友。”
“咖啡館?”
畢奇點點頭,像小女孩一樣拉著黎覺予的手,率先往前走。
在巴黎蜘蛛網一樣分布的城市建築布置中,多如繁星的咖啡館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它們有的是黎覺予唱過歌劇的那種音樂咖啡館,有的是用來行羅曼蒂克之事的咖啡館,有的是用來寫作,有的用來探討商務事宜…
雙叟就是那樣的存在,安靜整潔,所有座位朝向街外,無聲無息地吸引大批作者前來,點上一杯餐前酒,打開筆記本書寫。
等黎覺予和畢奇抵達雙叟時,最先看到是角落閒適坐著的西服紳士們,如同親密同伴般低聲交談著:“對新作有什麼想法?”,“進度如何?”,“這篇文章是寫這座城市,還是寫敘述者日常生活的?”…等等。
畢奇小姐的出現,打斷紳士們的聊天,“這是我新網羅來的作者。”
“這是稿子。”
黎覺予剛剛交予畢奇的稿子,一轉眼就被分發下去,讓她莫名有些緊張。
畢奇像是怕她覺得當下不夠刺激一樣,低聲解釋說:“這些人都是些小型文學的資助者,或許比起我,你更需要他們。”
文學資助者,大概可以理解為出版商就是了。
隻要對方一聲令下,黎覺予這本《巴黎夢》立刻就會被安排排版、印刷、出版…這如何讓作者本人不緊張?
“異鄉客的巴黎奮鬥史?還是女作者?”圓桌中央抽著雪茄的男人,饒有趣味地念出聲來:“她擰著眉頭,集中精力地直視滿是塵埃的劇院舞台…不敢相信她居然站上來了,居然真的從音樂咖啡館那個鬼地方,一步登天了…”
救!有種自己的日記被念出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黎覺予頭皮都麻了,隻是害怕影響對方思考的節奏,才沒有出聲打斷罷了。
其中一個紳士看完劇情,又深深抽了一口雪茄,讓人搞不懂這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過好一會,可能是確認同伴們都看完了,他才開口說話:“這篇文章,不適合雜誌連載。”
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雖然這些作品都是金手指生成的,但內裡女主的所作所有,全是黎覺予本人的主觀意願,否認作品的價值不亞於否認作者本人。
她遺憾地轉頭看向畢奇,想對她表示打擾的歉意,卻沒想到對方的表情依舊笑意吟吟,似乎一切還有轉機?
“約翰,你可彆用你欺負普通女孩那招,去逗弄一位作者噢。”
“哈哈哈哈居然被你發現了。”
餐桌上主導決定的男人叫做約翰,應該也是小眾文學雜誌的主要資助者吧,意大利人。
被畢奇戳破惡趣味後,他裝模做樣的嚴肅表情,宛如泄氣氣球一樣快速消退,轉而露出善意微笑:“因為她是傳體格式的,戰後已經很少見到這種體裁了,不適合雜誌刊登。”
“不過你也找到,我們小眾文學資助之所以存在,就是為幫助作者創造各種體裁的文學,雖然不能連載,卻是可以直接出版的。”
“隻不過數目不會很多…”
約翰先生還沒說完,黎覺予便雙目放光地立刻搶答了:“我願意!”
“冷靜點,小女孩…”
黎覺予坐在街邊咖啡座旁,渾身暖和得像坐在火爐裡一樣。
不過,光是出版商願意接納稿子還不行。畢奇體貼又經驗十足地解釋:“在巴黎,教人接受一份稿子,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最難的是——等待。等稿子審核、等稿子出版印刷,再等成書送到當地…有時候,一等就是一輩子。”
似乎很誇張,卻又是事實。
很多文人的精力,都耗在等待出版商回複上,從而一蹶不振。但對於事業眾多的黎覺予來說,等待不是難事,而且她還有個優點,就是沒有文人不為金錢折腰的骨氣。
“我能看得出來,約翰先生不是對年輕思想視而不見的人,他能看到我們心中滿溢而出的期待和希望,將稿子交予給他,絕對沒有錯。”
畢奇:“…”約翰:“哈哈哈哈哈!我對你這人很滿意,坐下喝一杯?要來根雪茄嗎?”
雪茄就不必了,不過能得到入座的機會,有利於一會兒黎覺予的話題發展。
她觀察大家討論稿件的進度差不多了,狀似無意地提問,說:“其實我這稿子還差一個章節,正糾結要不要讓女主去美國紐約。”
這是黎覺予清醒後最困擾的問題——要去紐約麵試,還是給公主化妝?
其實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但黎覺予的精力就一份,她決定還是有所取舍比較好。
“當然去啊,為什麼不?”約翰露出稍稍吃驚的表情:“那可是大都會啊!
“可是…打個比方,女主有放心不下的事業,還有她的母親,她的朋友…”黎覺予話音剛落,就發現周圍人目光都盯著自己,頓時沒有敢繼續說了。
不然就顯得自己太激動,太奇怪了。
圓桌稍稍安靜兩秒,陷入尷尬的氛圍,似乎所有人都在沉吟些什麼。
最後打破沉默的,不是社交老油條黎覺予,反而是從討論劇情就沒怎麼說話的畢奇小姐,她指著稿件中的“She”,說:“這就得回歸你創作文章的初心了,女主為什麼選擇歌劇?”
…為什麼選擇歌劇?
閉上眼,物部家格局就會出現在黎覺予麵前,那些已經消失的人,化作零星回憶留存。地震後就一直故意遺忘過去的黎覺予,終於想起了——自己最開始使用金手指的初衷,就是想要實現夢想的。
選擇英國等同於服從現實,那她豈不是和上輩子一樣,繼續與貴婦們周旋?
思考大概隻持續了2秒,再抬起頭來時,黎覺予語氣堅定:“我知道了。接下來的章節,我大概知道怎麼寫了。”
畢奇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等人走後,約翰奇怪附耳詢問畢奇:“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巴黎夢》的女主,就是黎覺予作家本人啊?她那個問題,實在是太奇怪了…”
“也許是。”
“也許不是。”
畢奇輕抿一口咖啡,什麼肯定、質疑的話都沒說。約翰:“哈哈哈哈哈!我對你這人很滿意,坐下喝一杯?要來根雪茄嗎?”
雪茄就不必了,不過能得到入座的機會,有利於一會兒黎覺予的話題發展。
她觀察大家討論稿件的進度差不多了,狀似無意地提問,說:“其實我這稿子還差一個章節,正糾結要不要讓女主去美國紐約。”
這是黎覺予清醒後最困擾的問題——要去紐約麵試,還是給公主化妝?
其實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但黎覺予的精力就一份,她決定還是有所取舍比較好。
“當然去啊,為什麼不?”約翰露出稍稍吃驚的表情:“那可是大都會啊!
“可是…打個比方,女主有放心不下的事業,還有她的母親,她的朋友…”黎覺予話音剛落,就發現周圍人目光都盯著自己,頓時沒有敢繼續說了。
不然就顯得自己太激動,太奇怪了。
圓桌稍稍安靜兩秒,陷入尷尬的氛圍,似乎所有人都在沉吟些什麼。
最後打破沉默的,不是社交老油條黎覺予,反而是從討論劇情就沒怎麼說話的畢奇小姐,她指著稿件中的“She”,說:“這就得回歸你創作文章的初心了,女主為什麼選擇歌劇?”
…為什麼選擇歌劇?
閉上眼,物部家格局就會出現在黎覺予麵前,那些已經消失的人,化作零星回憶留存。地震後就一直故意遺忘過去的黎覺予,終於想起了——自己最開始使用金手指的初衷,就是想要實現夢想的。
選擇英國等同於服從現實,那她豈不是和上輩子一樣,繼續與貴婦們周旋?
思考大概隻持續了2秒,再抬起頭來時,黎覺予語氣堅定:“我知道了。接下來的章節,我大概知道怎麼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