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開始前的八分鐘。
所有來麵試女主角的人,都收到一個新的指令:“麵試內容更換了,大家將劇本翻到第一十六頁,也就是第一幕咪咪初見魯道夫的詠歎調《我的名字叫咪咪》。”
“什麼?”幾乎所有的女主角候選人,集體大驚失色:“為什麼臨時更換試題?”
第二次來傳指令的場工,就沒有百老彙普通工作人員那麼好說話了。
因為有金融巨頭的撐腰,場工斜眼瞥發問演員一眼,沒好氣地說:“誰知道呢。”
“或許有某個強勢的大人物,要求更換試題呢…當然,我的意思是導演們。”
“威廉夫婦從來都不會這樣!”那名女演員大吼回去,憤怒得雙手握拳顫抖。
她微微發紅的雙眼,瞥向走廊某個緊閉的休息室房門…貼著的“海倫”二字的紙張上,說:“肯定是她,可真是該死的、沒有節操的夜總會女郎…”
話還沒說完,房間門哢噠一聲打開了。海倫得意地靠在門框旁,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當然沒辦法拿海倫怎麼樣,畢竟她可是美國金融巨頭最喜愛的情婦,連續上八次星期天八卦專欄的緋聞女友…饒是在場麵試選手們各有各的後台,也不敢和股票、證券硬碰硬。
其他選手亦是如此,隻能迷茫地說:“這下該怎麼辦,我還是第一個麵試的。”
“能怎麼辦,抓緊時間練習吧。”
…
抬眼一看隻剩下六分鐘了。
一瞬間,大家都顧不上抨擊海倫的小人行為,全都自顧自練習起新詠歎調來。
高亢明亮宛如夜鶯一樣的歌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並在空中交彙,順著後台不流通的空氣,傳遍百老彙休息室走廊的各個角落,顯得有些過於嘈雜。
黎覺予也在“渾水摸魚“地練習中。
如果有人持續觀察她,就會發現——從剛剛開始,在場工還沒公布新試題之前,她就已經開始練習這段詠歎調了,如同提前知道未來的預言家那樣。
實際上,這隻是黎覺予的二手準備,誰知道居然真用上了。
她隻不過是猜想,像海倫這種趾高氣揚又毫無職業道德的人,應該會暗暗埋下陷阱,等著競爭對手摔跤。
但她這種沒有實權的情婦,能弄的陷阱能有什麼呢?
無非就是買通導演助理,更改試鏡試題,要不就是故意在有實力的選手麵試時,提出加試,搞彆人心態。
除此之外,海倫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了。
因為有心理準備,黎覺予在練習原定試鏡曲目,也就是第四幕死亡詠歎調時,留個心眼,順便練習第一幕裡,需要解決大量語言問題的宣敘調上——果不其然,試題公布《大家都叫我咪咪》,就是宣敘調和詠歎調的結合項。
…
麵試準備的六分鐘,轉瞬即逝。
辦公室一個個喊名字,麵試演員們一個個進去,除海倫外,全員都哭喪著臉。
最該死的是——海倫進去麵試辦公室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這意味著導演已經有選擇了,其他麵試選手進去,大概率也是陪跑的角色。
意識到這件後,繼海倫進去的歌手們,表情反而淡定了,反正也是陪跑隨便唱唱出來,那就隨便完成任務,乾脆點拎包走人,免得丟失女演員的酷勁。
辦公室人越來越少,隻有黎覺予安靜坐在角落,繼續練習。有結束麵試的人看到黎覺予,用磕磕巴巴的法語,好心提醒她:“不要花費太多精力和時間了,女主角人選已經敲定了,海倫沒出來呢。而且意大利語不是那麼快熟絡的。“
麵試辦公室傳來場工的呼喚:“瑪麗。“
黎覺予站起身來,將劇本一收,露出比對峙海倫時還要真誠、天真的微笑,流利的意大利語脫口而出:“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然後又換成英語,說:“謝謝你的勸告,希望你回去路途順利。”
“謝謝…不對,你居然會說那麼多門語言?”好心人吃驚——要知道,這次百老彙試鏡,指明要選出適合十八歲少女角色的歌劇演員,這意味著女主角年齡不能超過二十二。
那麼年輕,怎麼可能那麼優秀?
而黎覺予,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麵試休息室,麵上是旁人察覺不到的胸有成足。
麵試休息室,冰冰冷冷。
不是說溫度,而是說裝潢還是麵試員工的表情。
這間不過十來平的房間,擺放一張長桌,桌後是沉默的導演威廉夫婦和導演助手、飾演魯道夫的男高音扮演者,同時也是百老彙稍有名氣的小紅星Jeff,還有就是得意洋洋的海倫。
黎覺予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掃視過來,像打量商品一樣嚴謹認真。
這是藝術家踏進美國舞台的第一步,忍受藝術變成商品的屈辱感。
總有一些歌劇明星,從海外大本營來到百老彙後,因為不滿美國人為觀眾服務的態度,試鏡中途怒砸劇本離去,這種事頻頻發生。
然而這對黎覺予來說,Justsoso,她既是藝術家也可以是商品,身份隨時切換沒問題。
黎覺予走到長桌前,站定,揚起燦爛微笑:“日安,威廉導演。”
熟練的英語傳進海倫的耳朵裡,令她表情微微僵硬,雙眸映射出被戲耍後的衝天怒火。
要不是場合不對,下一秒她就想站起身來,怒罵黎覺予了!真是憋死她了。
好在長桌後的導演興致不高,他甚至連頭都不抬,粗暴地翻兩下簡曆,說:“唱吧。”
…導演那麼冷漠,讓女演員憑空生出感情唱愛意綿綿的詠歎調?
難怪先前麵試的選手們,全都戰戰兢兢進去,哭喪著臉出來,除了練習量不夠外,麵試氛圍也是一大問題。可黎覺予是誰啊,在物部夫人那嚇死人的威嚴下,還能唱出[春日]這種少女歌劇的人,怎麼可能現場畏懼?
嘖,又不是真的20初歲。
雖然心中覺得無所謂,但黎覺予麵上可半點都沒表現出來,珍重地開起詠歎調的頭。
《大家叫我咪咪》這首曲子吧,中低音開局,比過往唱過的《香燭》、《夜後》要簡單,但是也不簡單。因為在技術和音量容易操控的情況下,充分把握人物內心感情變得極為重要。
而就在門外的時候,黎覺予就找到感情的代替品了。
——她和畢維斯的第二次見麵。
在《波西米亞人》中,男女主第一次見麵,是在昏暗無光的走廊,當時女主咪咪丟失了鑰匙,男主魯道夫幫忙找,風吹熄他們手中的蠟燭,隻能憑借走廊外微弱月光看清彼此的臉,然後介紹自己的詠歎調隨即唱出。
也就是說,這是初見表達一見鐘情的曲子。
除畢維斯外沒彆人了。
就這樣,黎覺予一邊想著他,一邊分神讓每句歌詞都不粘著,字字清晰,故意展現自身的意大利語功底。她越往下唱,長桌前的海倫麵色越發不悅,麵中發黑。
第二部分D大調,向魯道夫講述自己的悲慘生活…這也沒什麼可難的。
隨便回憶過去的兩年,隨意挑一天都比繡花女過得艱難,何況她還兩年沒睡過好覺呢!
這樣想著,黎覺予瞬間眼眶發紅,情緒充沛地完成第二小節,過度到高潮的部分。
麵試發展到中期,長桌前的導演、男演員還有助手們,已經全都抬起頭來,投入觀摩了…特彆是助手們,他們的內心驚訝無法述說——事實上,黎覺予可是唯一一個能唱到高潮部分的麵試歌手,就連海倫,也隻是麵試到過渡段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