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終歸上海(4)(1 / 2)

小彆墅內。

黎母低聲小心地詢問:“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黎覺予收回在窗簾後打探的目光,說:“他隻是站了一下就走了。看穿著打扮,應該是來法租界逛街的路人,又或者是本來想租這房子的人吧。”

“想來也是。”

知道對方無惡意後,黎母便沒有再在意了。

畢竟這是上海,她們出生長大的地方,還能比麵兒鎮危險不成?

確認沒有危險後,黎覺予才鬆一口氣,轉頭操弄起新家來——她們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懷揣從法蘭西賺來的大筆金錢,不僅足夠購入房產,還能再配上一兩個女傭、管事、廚師,過上高門大戶的閒適生活。

現在也不用自己搞衛生,整理行李,隻需要花上幾文錢,差使車夫去最近的傭工紹介所,將那邊的老板和傭人帶過來,挑選、試工、這就可以了。

大約過了半時辰,紹介所的老板和傭人就都來了。

“夫人小姐你好,我是馮安市紹介所過來的,根據你們的要求帶了幾個傭人,你瞧瞧。”

被車夫帶來的老板,是一個年僅四十來歲的女人,笑容滿麵,脊背長時間彎著已成習慣。

她身後還跟著兩三個女傭人,一個叫王媽,一個叫潘媽,一個叫沈媽,都沒有姓名。

見黎覺予銳利目光掃過來,老板立刻明白這位才是正在的當事人,有眼力見地介紹道:“王媽腿腳快,跑腿買菜做飯都利索;潘媽很會服侍人,沈媽一手發髻又光又快又時路…”

其實就是民國女傭的細分:廚婆、近身和梳傭。

因為是黎覺予當下需要的,所以她點點頭,表示可以留下這三人試工。

還沒等老板露出笑容,表達感謝的時候,她又出聲詢問:“請問是否有廚子…要好一點的。”

“小姐你的意思是…”馮安氏老板一雙眼睛骨碌碌轉,根本不需要主人家親自開口解釋,她就自個找到答案了:“是想要帝王廚子吧?”

“沒錯。”

帝王廚子,顧名思義就是禦膳房出來的廚子,有錢就能雇的,就是稀罕價高。

穿越到民國後,黎覺予早想這樣乾了,誰能拒絕過皇帝生活啊!反正她不能。

如果不是原主家在上海,她可能會選擇去北平定居,然後租頤和園來住住看,皇帝生活過過癮。

“廚子自然是能找的,不過這個價格…”老板露出欣喜又為難的表情。

“你且找就是了。”

“好嘞!”馮安氏笑得像一朵菊花。

三位傭人留下,由黎母來和她們簽訂雇傭合同,付以每個月三個大洋的月薪。

而黎覺予則是以主事人的身份,送馮安氏出門。走出去的路上,她閒聊般問道:“我們剛從國外回來,許久不住在上海,不知道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嗎?”

馮安氏愣了愣,可能是沒想到這對看起來普通的寡母孤女,竟然是從國外回來的。

但長久的經營習慣讓她麵不改色,佯裝無事得說:“不知道黎小姐說的是哪方麵?”

“愚園路黎公館。”

聞言,老板大吃一驚,離遠仔細端詳黎覺予,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幾年前報失蹤的大小姐——當年黎家大小姐在海平麵上失蹤,黎家花多長時間,找了多久啊!

滿城張貼黎覺予的畫像,報紙上大幅大幅的黑白照片。

這在四年前,幾乎是全上海人民轟動的大事啊!

結果人現在就站在她麵前,一臉笑意吟吟,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黎覺予沒有驚訝馮安氏的敏捷,畢竟能做她們這行的,向來耳清目明。

相反的,她還有求於對方:“我今日回國,將來也會在上海活躍,不過今天結束過後,可能會有人找上你,詢問你有關於我的事情…”

“小姐是需要我撒謊嗎?”

“不,你可以實話說,但是不要說出我的名字…”黎覺予沉吟片刻,說:“就說是丁香。”

“無論是房子還是雇傭人,都是來自一位法國回來的貴婦,名叫丁香。就這麼說好了…”

她不太了解民國豪門的勢力滲透程度,隻能單憑過往經驗,習慣性地給自己留有餘地。做足準備,就算是無用功,也會比沒有準備要來得安心。

所以她不知道,馮安氏剛走出這棟安靜的住宅,立刻就被人攔住了。

攔人者毫不客氣地問:“這家搬來的是哪位高門大戶的小姐,或者是誰家情婦嗎?”

馮安氏倒吸一口冷氣,剛出門就碰到來問的人,襯得這黎大小姐跟預言家一樣靈驗。

“太太說笑了。”馮安氏眼角彎彎,演技精湛地說:“是一位從法國回來的貴婦,名叫丁香,和女兒回國後住在這裡而已。”

“從法國回來?”

兩位攔住馮安氏的太太大呼小叫。

她們不是黎覺予想象中黎家的人,而是住在附近的夫人——陳壁不是個嘴巴子緊的人,誰給他一條煙,他就叭叭叭什麼都說了。

所以在黎覺予住進新房的一個時辰後,幾乎整個法租界住宅區的貴婦圈都知道:附近搬來一個新鄰居,是一對有錢的母女。兩人就住的那棟,正房約四開間寬,客廳能呆四十人的頂級洋房,死貴死貴了。

陳壁說這事的時候,法租界太太們在聚會。

還在搓麻將的四位太太聽說這事,不可置信地問:“不是租,而是直接買下了?”

“是的夫人。”陳壁搖頭晃腦:“陳某從不說假話,她家夫人錢袋子一開,裡麵用作零錢的全都是大額法郎,嶄新嶄新著呢!”

此話一出,各家太太心中都有彆樣盤算,起了結識對方的心。

不過…某位太太提出質疑:“丁香,是沒聽說過的名字啊…”

馮安氏陪笑得尷尬,不好繼續說主顧家的八卦,便含糊回複:“大概是一直在國外生活。我剛剛瞧那位夫人不過四十歲,身穿收腰風衣,頭頂還戴著一副墨鏡,很是時髦。”

“那夫人和她女兒討論留哪位傭人的時候,還是用的全法文,我完全沒聽懂。”

兩位夫人瞪圓眼睛,直呼:“天啊。”

住在霞飛路這一片的達官太太,大多都是嫁給法國人的華夏女人,又或是嫁給華夏人的洋太太。她們丈夫的職業大多都是中法金融、中法證券…對法郎敏感得很!

直到馮安氏走後,她們還沉浸在對新鄰居的震驚中。

雖然還沒認識到對方,但在她們看來,黎覺予和黎母已經是可以共存的存在了——有錢、懂外語、生活尊貴(雇傭傭人多)…光是這點,就能勾畫出對方富太太、大小姐的形象。

“好可惜,好想拜訪新鄰居。”某位太太可惜地說:“聽一聽法國見聞,也比搓麻將有意思。”

“人家才剛搬進新家,再等等吧。”另一人溫柔阻攔,說:“一會兒是不是有黎公館的晚宴?聽說黎家小姐也剛從法蘭西回來,我們可以向她打聽新鄰居的情況。“

話音剛落,兩位太太對視一眼,拉起裙擺就往車庫方向走,準備往黎公館方向去。

黎公館。

陸陸續續好幾輛轎車,從街道開進黎公館大宅裡,然後行駛數分鐘,才終於走完黎公館花園行道,停泊在主樓門口——車位是足夠的。雖然黎公館沒有汽車,卻有偌大的地盤提供賓客們停車。然而沒有車,卻不能妨礙黎昭母女她們認識車。

黎昭就站在大廳走廊上,一邊觀察屋外情景,一邊同她母親說:“現在開進來的這輛,是德國的Pvolos臥車,這可是最新款的轎車,這位太太家中應該位高權重,最重要的賓客。”

“跟在後頭的是美國道濟汽車,不太難買,但也要八千個大洋。”

邊說,黎昭邊暗暗比了個八,嚇得黃夫人魂不守舍,驚呼:“那麼多!”

黎昭見狀,神色非常不耐。

她轉過頭來,用不像是女兒反而像是主人的表情,對自己母親趾高氣昂地說:“你鎮定一些,今天中法友誼會成員過來參加家宴,是擴展交際圈的好時候,不多認識一點外國太太,根本進不去上海名流交際圈。”

“我知道我知道…”黃夫人一向害怕她的女兒,解釋:“我隻是有點害怕,說日語都有夠嗆,還要說法語…我到現在練卷舌平舌都分不清。”

黃夫人的無能讓黎昭感到不滿。

她斜瞥母親一眼,說:“如果不知道說什麼,就什麼都不說,微笑就可以了。”

丟下這句無禮不孝的狠話後,黎昭換上最真摯的笑容迎上去,熟絡地跟各位夫人打招呼,親切得仿佛對方才是她媽。

從那些貴價車上下來的,大多是金發白膚的太太,偶爾出現兩三位黑頭發,但總的來說,還是嫁給中國人,擁有雙重國籍的洋太太們居多。

黎公館的聚會不隻是單純的家宴,而是為了籠絡這群太太,特地走關係,將中法友誼會的聯誼茶會接手過來——這事在豪門圈傳遍了。

大家都說,黎家明明家中無人供職中法企業,居然還硬著頭皮加入圈子,服從友誼會規定,輪流做東…

友誼會的太太們又不傻,有人請客怎麼不願意,但願不願意帶黎家玩又是另一回事了。

幾番交流後,那輛被眾人注目的Pvolos臥車終於停穩,一位黑發太太走下來。

黃夫人看到重點接待的貴客是華人,不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結果走近看清對方樣貌後,頓時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原來這位太太不是誰,而是嫁給萬國儲蓄會經理司比門的上海歌女。

說起這位太太也是傳奇。

自從她嫁給法國人後,歌女一朝翻身成為上海頭號闊太,搬到法租界霞飛路那邊住去了。

黃夫人不太看不起這人,雖然她之前隻是大戶人家的傭人,但比起賣身賣藝的歌女來說,她可要好太多了,不僅在東京上過實業大學,還懂得不少日語,是個文化人。

可看不起也無法,麵對碾壓級的家產,黃夫人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說:“司比門夫人來了啊。”

“嗯。”

歌女…司比門夫人摸摸頭上新做的假發,眼睛壓根沒有看主人,隻顧著找相熟的朋友。也不用怎麼找,因為她一出現,大半高傲的洋太太都主動迎上去了。

幾人簇擁歌女往黎公館走,步伐交錯間,黎昭仿佛看到有一點白光。

再仔細看,才發現這歌女居然往鞋麵上鑲鑽石…可真讓人羨慕。

而且這種令人羨慕的想法,隨著司比門夫人後來的話,越演越烈。

“哎喲,我呀,不用混香水的牛奶洗澡就渾身不舒服…”

“衣服當然要一聚會一換啊!誰會穿重複的衣服出門啊?”

“我有上千件衣服,都是依照巴黎最時髦的款式花色縫製的,放滿兩個大房間呢!”

…瞧瞧這說辭,彆說那群人精太太了,就是年紀輕心思重的黎昭也心動了。

她靠在沙發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夫人的炫耀說辭,幻想這種光是飯錢就花上百元,每天鮮花寶石聚會華服的生活是自己的…想著想著,她的思緒居然跑偏在歌女的身份上了。

據黎昭所知:這位夫人之前在百樂門唱歌,被達官貴族看到並追求…

其實唱歌和暴富這兩件事當中,沒有絕對必然的聯係,但她的思緒,還是不可控製地從歌曲延伸到法國的瑪麗,再延伸到“自己也要學歌劇”身上。

饒是這事和黎覺予沒有關係,黎昭也得暗暗踩對方一腳,暗斥:都怪黎覺予學戲曲,白瞎她好幾年。如果一開始學的是歌劇,說不定她就是華夏的瑪麗了。

忽然,那位歌女夫人換話頭,說:“說起來,我家附近搬來一個有趣的母女,據說是從法國回來的,家境殷實手頭閒錢多,一落地就在法租界買了一棟獨門獨院。”

“天啊。”洋太太也吃驚了。

上海房價多貴啊,彆的不說,這裡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子的。

特彆是組織聚會的東道主,租下黎公館150年,搞得身無分文,小車都買不起。

房子氣派也掩蓋不住破落戶窮酸味。

全場竟然隻有黃夫人,沒搞懂這句話的含義,直白地問:“這位新鄰居是誰啊?或許是我們知道的人呢。不過怎麼不租房子呢,買房子多傻呀,你看我…”

黃夫人還沒說完,就被女兒黎昭用手肘狠狠撞擊一下,示意她彆說了。

司比門夫人輕笑一聲,也不知道在笑黃夫人愚笨,笑這兩母女的小動作、還是笑黎公館。笑完後沒解釋也沒道歉,隻是繼續自己的話題:“那個夫人姓丁,名叫丁香,你們知道嗎?”

“丁香?沒聽說過的姓氏。”

“上海似乎沒有丁姓的名門望族。”

忽然一句沉穩男聲從大廳後方傳來,問:“你說那位鄰居叫做丁香?”

眾人集體朝聲源處望過去,發現竟然是黎公館的主事人黎福柯,可能是要出去處理公務,穿著一身筆挺西服,烏黑烏黑的,細框眼鏡在水晶吊燈襯托下閃著內斂的光芒。

太太宴會中碰上男主人,一般人都會行禮表達問候,但這些洋太太都沒有,穩坐沙發。

隻有司比門夫人出聲了,笑得高傲:“是的,先生,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認識。”黎福柯扶扶眼鏡仔細回想:“隻是感覺名字有些熟悉,但仔細想卻沒發現朋友中有這個人,大抵是同名同姓吧。”

說完,男主人就走了,也沒有跟洋太太們打招呼——讓他說法語他也不會的。

太太們趕緊開口:“慢走。”

——黎福柯是經營上海行商分所起家的,主要服務一些有錢閒散的買辦,會員皆是百萬資產的富家子,所以大家雖然看不起這一行業,卻也不會得罪。

然後門就關上了,客廳再次變回女人的世界。

黎昭也覺得丁香名字耳熟,卻百思不得其解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轉頭去看母親的時候,竟差點被對方的蒼白麵色嚇到,連忙低聲詢問:“母親,你怎麼了?”

“丁香…”

黃夫人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了,但她輕顫的唇瓣和打架的牙齒,暴露她當下的心理狀態。她說:“丁香就是大夫人。”

大夫人這個詞用的不準確,因為黃夫人是小三,應該管丁香叫正妻才是。

正妻丁香,北平丁家的女兒,黎覺予的親生母親。

意識到這點後,黎昭頓時感覺自己口乾舌燥,像是忽然被丟到沙漠中一樣,十分無助:“所以黎覺予,她是回來了嗎?”

*關於專有名詞,作話有解釋著想著,她的思緒居然跑偏在歌女的身份上了。

據黎昭所知:這位夫人之前在百樂門唱歌,被達官貴族看到並追求…

其實唱歌和暴富這兩件事當中,沒有絕對必然的聯係,但她的思緒,還是不可控製地從歌曲延伸到法國的瑪麗,再延伸到“自己也要學歌劇”身上。

饒是這事和黎覺予沒有關係,黎昭也得暗暗踩對方一腳,暗斥:都怪黎覺予學戲曲,白瞎她好幾年。如果一開始學的是歌劇,說不定她就是華夏的瑪麗了。

忽然,那位歌女夫人換話頭,說:“說起來,我家附近搬來一個有趣的母女,據說是從法國回來的,家境殷實手頭閒錢多,一落地就在法租界買了一棟獨門獨院。”

“天啊。”洋太太也吃驚了。

上海房價多貴啊,彆的不說,這裡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子的。

特彆是組織聚會的東道主,租下黎公館150年,搞得身無分文,小車都買不起。

房子氣派也掩蓋不住破落戶窮酸味。

全場竟然隻有黃夫人,沒搞懂這句話的含義,直白地問:“這位新鄰居是誰啊?或許是我們知道的人呢。不過怎麼不租房子呢,買房子多傻呀,你看我…”

黃夫人還沒說完,就被女兒黎昭用手肘狠狠撞擊一下,示意她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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