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茂雲為難道:“你的酒裡又沒有下藥……”
阮語低頭不說話了。便聽那邊秦楓笑道:“這般乾吃酒也沒什麼意思,我們行個令如何?”
接著就有個女孩子笑起來:“秦姐姐又要行什麼四書呀詩詞的酒令了,總害我被罰酒。我還是逃席的好。”
這女孩子坐在金國秀下首的席麵上,十一二歲的模樣,還帶幾分稚氣。同席的少女大約十四五歲,長相略有幾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姊妹。綺年問許茂雲:“那是誰?”
“說話的那個是永安侯的女兒孟涓。”許茂雲如數家珍,“雖然是庶出的,但是跟她的哥哥孟煊是龍鳳胎,很得永安侯夫人寵愛。孟夫人自己的女兒出嫁了,所以走到哪裡都帶著她。”
“旁邊是她的堂姐孟湘,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女兒,聽說是琴棋書畫皆精的,隻是庶出的,孟二太太又多病,所以不常出來。”許茂雲說得興起,“永安侯府一共三房,聽說三房的姑娘孟瀅是最貌美的,但是也不常出來,見不到啊。”
綺年好笑:“你倒如登徒子一般……為什麼不常出來呢?”
“永安侯府三房是最不成器的,連個閒職也沒有,等閒這種宴請也不好登門的。”其實就是沒資格讓人請。
孟涓雖是庶出,但得永安侯夫人寵愛,秦楓也不敢怠慢,笑道:“既如此,我們不妨擊鼓傳花,得花者隨其所長,或詩或畫,講個笑話也成,隻是若不好笑,可得罰酒。”
綺年見趙燕妤頻頻往自己這裡看,估摸著巴豆的藥效該發作了,便輕輕拉一下許茂雲,起身悄悄退席。剛走一步,便聽趙燕妤提高了聲音道:“兩位這是何意?莫非嫌棄秦家姐姐的酒令麼?”
小小年紀,如此刁鑽!綺年恨得牙根兒癢,但人家是縣主,無奈隻好回身,滿臉歉意地道:“酒喝得急了有幾分頭暈,容我們去醒醒酒再來奉陪。”
趙燕妤麵有得色,涼涼地道:“這才幾杯酒,怎麼就要避席了呢?”
形勢比人強,綺年隻好忍了,麵上露出一點難受,有幾分倉皇向秦楓道:“秦姑娘恕罪,我們去去就來。”拉著許茂雲就走,走出幾步,便聽趙燕妤在裡頭笑起來。
許茂雲啐了一口:“用些下道的招數,真不知郡王府的家教怎會如此。”
綺年不在意地道:“寵壞了。”看看許茂雲鼓鼓的臉頰,忽然一笑,“你要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把手絹兒丟在座上,讓丫鬟回去拿,把酒壺推倒。裡頭係著巴豆的絲線我已然悄悄扯斷了,酒壺倒了,那巴豆自然隨著酒流出來,就讓秦府的兩位姑娘去收拾這麵子罷。”
許茂雲大喜:“好姐姐,你真是聰明。丹墨,快回去拿!”
丹墨性情隨了許茂雲,當即回身就去,綺年和許茂雲遠遠站著,不一時就見丹墨滿臉笑容地來了:“那巴豆滾出來,吳姑娘當即叫了起來,座上又有一位姑娘一眼認出是巴豆,秦府兩位姑娘的臉色可真好看,正叫人去廚房查呢。”
許茂雲拿帕子捂了嘴,笑得前仰後合。綺年硬拉了她走:“彆笑得穿了幫,還得去淨房跑一趟才能圓了這謊呢。”
許茂雲笑夠了,拭拭笑出來的淚水:“可惜呀,就算查到是縣主做的,也不能奈她何。”
“難道你還想將她怎麼樣不成?”綺年也笑,見旁邊走過一個小丫鬟,便叫如燕去拉住了問淨房在哪裡,那小丫鬟指了遠遠一處,幾人便往那裡走去。
綺年走了一會,見那淨房居然還沒到,不由得疑惑:“這淨房離得也太遠了,若真是有個內急,跑過來怕都來不及。”
許茂雲哼了一聲:“隻怕縣主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拿巴豆來整咱們。”若是半路上忍不住,那可真出了大醜了!說得嚴重一點,倘若再被縣主有心往外一傳,將來找婆家都難。
這話說得倒也有理,綺年也就沒在意,既然到了淨房,少不得也得去輕鬆一下。侯府的淨房,連馬桶都是紅木的,屋裡還薰過了檀香,許茂雲出來就搖頭:“太奢華了。”
“侯府有錢吧。”綺年隨口回答,抖抖衣裳,“這檀香味太濃了。”她嗅覺一向靈敏,實在受不了太濃的香味。
“哪裡啊,是大長公主陪嫁豐厚。”許茂雲也被檀香味薰得夠嗆。許祭酒家境平平,許夫人持家以儉,這些奢華的裝置統統沒有,家中也極少用香,“你大約不知,大長公主跟當今太後關係極親近,太後的母親與大長公主的母親就是表姊妹,隻是關係遠些。大長公主未嫁的時候,與太後極好。太後剛入宮時不過是個婕妤,那時候宮裡貴妃專寵,是大長公主把太後時常邀到自己宮裡喝茶,先皇過去見到了,這才漸漸得寵起來,後頭生下了皇長子,才漸漸升了位份,最後做了皇後。大長公主出嫁的時候,太後已經升到九嬪,離著妃位隻差一步,但極得寵的。先皇既喜歡這個妹妹,又有寵妃說話,所以一下子就給了萬頃良田做陪嫁,其餘壓箱金銀之物不計其數。至於侯府嘛——相比之下也不算什麼了。”
“你倒明白。”綺年笑著說了一句,覺得身上的檀香味兒散了些,“這時候回去還早了些,在園子裡走走?”
許茂雲猶豫一下:“我想去找我娘,不想再回群芳洲了。那些人,看著姐妹情深,其實暗地裡沒有幾個和睦的,加上有縣主坐著,這酒吃了也沒意思。”
“也好。”綺年心想這就是有親娘的好處了,“你去了,記得裝得柔弱點,彆忘了你是吃了巴豆酒的人。”
許茂雲笑著擰了她一下,帶著丹墨走了。綺年可不打算到滴翠軒去找顏氏,倒是借這個時機看看這個漂亮花園是正經。
這花園裡不但花木扶疏,且有不少太湖石,大的壘成假山,小的隨處可見。綺年走了一會,靠著一塊一人多高的太湖石,感覺陽光暖融融地落在臉上,十分舒服,方才又吃了酒菜,人一吃飽就好犯困,真覺得在這裡睡一覺才好。剛打了個嗬欠,忽然聽見如燕小聲說:“姑娘你看,那個是不是阮世子?”
綺年一下子半點兒困意都沒了,瞄著眼看過去,那柳蔭下走過來的人可不正是阮麒?
“快溜!”這種沒人的地方要是被阮麒碰上——綺年相信那小子絕對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絕對會吃虧的。
“往哪裡跑?”如燕環顧四周,“姑娘總不能鑽到那花叢草棵子裡去。”可是這邊就隻有那麼一條路,“難道躲回淨房裡去?”
“不行!”綺年大略一看就弄清了形勢,“現在往淨房那邊走,馬上就會被他發現——不對,你看那邊那個人是誰?”
如燕眯著眼睛看去,遠處柳樹後麵躲躲閃閃的一個女子,看那衣裳:“怎麼好像是縣主身邊那個春嬌呢?”
“這事不對。花園子裡全是女客,阮麒一個男人跑過來做什麼?就算拜壽他也在前麵拜過了——”聯想到春嬌,綺年有個不太好的設想,“彆是縣主叫人把他引過來的吧?”這是連環計,先把她坑到淨房來,偏偏淨房又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花園子裡的淨房說不定根本不止這一處,剛才咱們也進去看過了,不像有人經常用的樣子,說不定連那指路的小丫鬟都是故意把咱們指到這邊來的!”
如燕腦子轉得也不慢:“既這樣,姑娘在這裡彆動,奴婢出去把阮世子引開,然後姑娘還是回群芳洲去。奴婢隻管往滴翠軒走,想來阮世子還不至於為難奴婢。”
“你小心點,如果他離得遠,喊你你也隻當沒聽見。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腹痛不止,你急著去找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