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鬆鶴堂談婚論嫁(2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594 字 3個月前

吳嬤嬤低聲道:“章哥兒是個聰慧的,隻在家時三姑娘實在是——疏忽了,如今大老爺給尋了好師傅,將來自有出息。老奴是說,波姐兒如何是好?”

顏氏沉吟道:“你慮的是。少不得我拿出些銀子來給這孩子置辦嫁妝,尋個好人家嫁出去。說來這孩子也十四了,該說起親事來了。”

“老太太——”吳嬤嬤略略有些著急,向前欠了欠身道,“老太太可有想過,姐兒到底是沒有娘家的,章哥兒又還小。若嫁到外頭,門戶略高些,便免不了受委屈。姐兒那好性子,哪裡鬥得過人呢?若嫁了那低門小戶——”

顏氏斷然道:“哪裡能嫁低門小戶!再不好,她也是已故太子太傅大學士的外孫女兒,兩個舅舅是侍郎少卿,姨母是國公夫人,表姐還是皇子妃呢!”

吳嬤嬤低聲道:“這自然是。隻是,若夫家門戶高了,怕總歸是……”這些說起來都十分好聽,隻是卻也都掩不住喬連波父母雙亡,且父親還是個因過失官的。若隻說好話,自然是太子太傅、侍郎少卿,若說不好聽的,那就裡子麵子都沒了。

顏氏心裡也明白,隻是嘴硬而已,聞言歎道:“你這老貨說的是,如今她外祖父已是去了,這兩個兒子又不是我肚皮裡爬出來的,總隔著一層。你倒說說,要如何是好?”

吳嬤嬤又向前湊了湊,將聲音放得更低:“老太太看,霄少爺如何?”

“霄兒?”顏氏也不由得怔了一下,“這,這如何能成?”

“怎麼不成?”吳嬤嬤急切地道,“二房霆少爺雖也是個好的,隻二太太難纏。大太太卻是個寬厚人,霄少爺又素來溫和。波姐兒生得好,針線更是極好的,若嫁了霄少爺,這親上加親,又有老太太護著,定不會受委屈的。”

顏氏連連搖頭:“胡鬨!霄兒是長房長孫,將來娶的媳婦就是宗婦,老大必定要細細挑選的,斷不會選中連波。”

吳嬤嬤急道:“老太太沒提,如何知道大老爺不肯呢?姑娘的人才難道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嗎?”

顏氏皺眉道:“你太糊塗了!霄兒雖比霆兒小些,卻是嫡出的長孫,將來娶的媳婦不光要看人才,還要看家世的。”

吳嬤嬤聽顏氏的口氣雖然嚴厲,卻也有幾分遲疑,便又道:“老太太,若到外頭去尋,姑娘哪裡能找到這樣好人家呢?再怎麼說,老太太也是大老爺的繼母,大太太又一向對您恭順。您說一句,大太太也總該聽的不是?”

顏氏還是搖頭:“挑選長房長媳不是小事,就是當年給老大挑媳婦兒,也是因著那時候老太爺還不是大學士,官位也隻才五品,才挑了六品官員家的女兒。且老大媳婦在閨中時就能乾,她娘身子不好,平日裡都是她和嫂子一起管家,才十五歲就能把家裡上上下下打點清爽。老太爺就是聽了這個話,才將她娶進門的。如今我若強把連波說給霄兒,休說老大不會答應,就是在外頭都說不過去,我死了,見了老太爺也交待不過去。”

吳嬤嬤急道:“這管家理事,姑娘是因著從前沒學過才不會,若老太太教了,姑娘是聰明的,怎能不會呢?再說,若霄少爺自己願意,大老爺難道也不允麼?”

“霄兒自己?”顏氏眼神頓時一厲,“怎麼,難道連波和霄兒已經——私相授受了?”

“不是不是!”吳嬤嬤擺手搖頭,“姑娘是知禮的,怎會那般?老奴隻是覺得,畢竟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若霄少爺自己……豈不是好呢?且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大老爺二老爺都不是老太太親生,就是下頭的哥兒姐兒們,跟老太太且隔著一層呢。四姑娘又是出了嫁的人,也就是波姐兒能留在老太太身邊孝順了。若是嫁在家裡,不用遠離,豈不四角俱全呢。”

顏氏不由得低頭沉吟起來。吳嬤嬤這句話說進了她心裡。吳若釗兄弟都不是她親生,當初想著自己還能生兒子,對繼子和庶子都不曾刻意籠絡,後頭眼見著生不下兒子了,繼子也已長大,再親近也來不及。及後娶了媳婦,雖則為著個孝字對自己都還恭敬,可是明裡暗裡,總是人心隔肚皮。現下喬連波來了,在身邊問寒問暖十分體貼,若將來嫁了出去,又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吳嬤嬤見顏氏心動,小心地道:“老奴也不是那等大膽的人,斷不會教著姑娘做出什麼不成體統的事。隻是表兄妹之間總要見麵的,所謂日久生情,他們小兒女,霄少爺又正年輕……”

“你不要說了。”顏氏擺了擺手,“今日這話斷不許再對第二人說。此事——成不成全看他們的緣分。你也不許在連波麵前提起一句,若她存了這心思,日後又不成,反而害了她。”

吳嬤嬤不敢再多說,低頭應了個是,服侍顏氏躺下,悄悄又退出去了。

不說鬆鶴堂這邊,隻說吳若釗夫妻回了怡園,吳若釗便笑對妻子道:“雪兒是喜事,咱們也有喜事呢。”

李氏詫道:“咱們可有什麼喜事呢?”

吳若釗笑道:“你可是忘了我前些日子說過的韓公子麼?我已去見過了許祭酒,許祭酒也十分歡喜的。韓公子如今住在那張編修處,我已托許祭酒去問過,張編修當即修書一封去成都了。許祭酒回來說,那張編修說是要問一問韓同知的意思,其實他與韓同知多年好友,韓同知打發兒子入京,也未必沒有意思在京中結親,也囑托了張編修給看一看,若有好的便可定下。隻是張編修為人謹慎,不肯隨便作主,雖看著咱們家好,也要去信與韓同知說了,再答複我們。因此我今晚便不曾說這事。”

李氏也歡喜道:“好好,如今是雙喜臨門了。那位編修大人也是謹慎之舉,這是好事。成都到京城,書信來往也要將近一月,倒是等事情定了再說出來的好。”她還有句話沒說,如果現在就把這事說出來,吳知雪許了侯府之子,吳知雯卻隻是個同知之子,這兩相比較,反差實在太大了。

吳若釗卻沒想這許多,笑道:“雖如此說,此事十之八-九已定下了。雯兒年已及笄,也不必等太久,嫁妝也該預備起來。我也去與孫氏說一聲。”

李氏聽他這意思是要去孫氏的中秋院過夜,心裡雖有些不自在,但想到此事由他告知孫氏倒是最好的,省得自己為難,便起身送了吳若釗出蘭亭正院,自行歇息去了。

這裡吳若釗滿心歡喜,直往中秋院孫姨娘處來。孫姨娘聽說他來了,連忙對鏡子抿了抿頭發,又塗了些胭脂在唇上,便迎了出去。

今日鬆鶴堂上鄭氏得意揚揚地說出吳知雪的親事,孫姨娘心裡登時翻江倒海一般。吳知雯比堂妹大兩歲,如今親事尚未有動靜呢。

但姑娘們的婚事都是嫡母操辦,她一個姨娘,再急也隻是乾瞪眼。此時不免有些後悔,年輕時不該憑一時之意氣,仗著年紀輕顏色鮮嫩就在李氏麵前拿喬。如今李氏若有心報複,隻消把吳知雯拖上幾年,拖過了最好的時候,就能毀了她一輩子的前程。

這些年孫姨娘年紀也漸長了,吳若釗對她也漸淡,反是在李氏房裡歇的時間多起來。孫姨娘倒也不覺得難過,她如今一心惦記的隻有吳知雯,隻要吳知雯風風光光地嫁了好人家,將來過得好,她這一輩子也就圓滿了。總歸吳若釗此人心軟,李氏又寬厚,讓她錦衣玉食地終老不成問題。

孫姨娘正焦躁著吳若釗就來了,當真是瞌睡送上枕頭,出去將人迎了起來,便打迭起十二分精神,想著旁敲側擊地問一下吳知雯的親事。

“老爺今日飲了酒,隻怕口乾,喝一碗雪梨紅棗湯可好?”李氏並不苛刻姨娘們的用度,中秋院有個小廚房,雖不是十分齊全,兩個姨娘自己熬些湯水卻很方便。

“也好。”吳若釗瞧著孫姨娘忙碌的後影。雖生過了兩個孩子,倒還是腰肢纖細,若隻從後頭看,跟大姑娘也沒甚兩樣。

“老爺怎麼這樣看著婢妾?”孫姨娘臉上暈紅,捧了湯坐到吳若釗身邊,拿銀勺子攪著湯親自吹涼,“雱哥兒這些日子讀書可用功?妾問跟著他的小廝都說是用功的,就怕他們頑劣,隻管欺瞞妾呢。”

要說吳家的子弟,連女兒都算上,讀書都是有點天賦的。吳知雱年紀雖小,在這一點上也是讓吳若釗滿意的:“這倒不是他們欺瞞,雱兒確實用功。從前還嫌沒個與他一起念書的,霄兒總是比他年長許多,讀的書也不同。如今連章來了,兩人倒是較著勁兒的讀,連先生都說他有進益。”照這樣讀下去,以後一個進士大約也是有的,再加上吳家的家世,走仕途也是十拿九穩。

孫姨娘見吳若釗高興,心裡略定了幾分,柔聲笑道:“老爺這般說,婢妾就放心了。說起來,雱哥兒到底是個兒子,將來隻要自己立得住,怎麼樣都成。可是女兒家就不同了,今日聽了雪姐兒有了好親事,婢妾一則替雪姐兒高興,一則……又替雯姐兒擔心,畢竟是大了兩歲,可——如今還沒消息呢。婢妾想著去求求太太,又怕到了年下,太太實在是忙……”

吳若釗笑道:“可巧了,我也是要與你說這個的。雯姐兒的親事已經有著落了。”

孫姨娘又驚又喜:“不知是哪一家?”

“你也知道,便是前些日子來過的那位韓公子。”吳若釗有心將李氏的功勞說得大些,“太太細細問過了綺兒,韓公子人品好,家風嚴,明年下場一個進士是穩穩的。家裡父親做著五品同知,有個女兒與綺兒性情相投,最寬厚不過的。我已托了韓公子父親的好友寫信去了成都,大約最多一個月,定有答複。韓公子是獨子,又是嫡子,我也想著過了年就讓太太帶雯兒回老家開了祠堂,把雯兒記到太太名下,身份方相配。因信還沒來,我便沒說出來,先說與你高興高興。待成都回了信,這事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