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大喜日姨娘生事(2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088 字 3個月前

單以這一路過來的時間計,國公府就占地麵積龐大,下了轎子再看,單是清蔭桐軒地方就要頂得上半個康園了,院子裡兩株並生的百年梧桐樹,枝葉伸開籠了大半個院子,六月的陽光照射下來,硬是被層層疊疊的葉片過濾得柔和清亮,不複炎熱灼人。想來若三四月間桐花盛開之時,必然是紫雲氤氳,甜香浮動了。

吳知霏心無城府地誇讚道:“這地方真大,樹也真好。”如今一家子姊妹裡就數她最小,李氏也疼愛,不忍拘著,到如今快十四了,還是一派孩子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吳知雪笑道:“是啊,國公府之大,據說是比郡王府還要大那麼一點呢,將來喬表姐嫁了過來,表妹就可以時常過來玩了。”同樣是嫁次子,日後等她嫁過去,東陽侯府可就遠不如英國公府了。

喬連波漲紅了臉不能出聲,下意識地看了綺年一眼,卻見綺年隨手攏了攏吳知霏的鬢發,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吳知雪的話。

吳知霏略微撅了撅嘴,沒有說話。吳若釗在鬆鶴堂上處置了吳嬤嬤,她年紀小,這裡頭的事隻弄了個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事情皆由喬連章偷拿了香薰球而起,且這香薰球是阮麒叫拿的,所以既討厭喬連章,又討厭阮麒,這時候想起阮麒就是英國公府日後的當家人,暗自心想就算喬連波嫁到了國公府來,她也決不來玩。

吳知雪打剛回京城,就看不上喬連波嬌嬌弱弱的模樣兒,且隱約知道,母親給自己哥哥房裡放人與喬連波也脫不了關係,免不了更加輕視,逮著機會就要刺她一刺。此時見喬連波臉漲得透紅卻說不出話來,心裡才痛快了一些,嗤笑一聲,將頭輕輕一昂,跟著眾人進了房中。

阮盼此時尚未上妝梳頭,但身上已換了大紅綢子的龍鳳嫁衣,見表妹們來了,急忙起身迎接。雖是大喜的日子,她卻並無什麼嬌羞之色,隻臉上微微有幾分緊張的紅暈,言談舉止一如平常。倒是兩個陪嫁的大丫鬟臥雨和飛虹忙個不停,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

阮盼吩咐丫鬟上了茶,含笑道:“亂成這樣兒,表妹們過來又沒什麼好招待,真是慚愧。”

吳知霏天真地笑道:“今兒是表姐的好日子,我們不要招待,隻要看看未來表姐夫就行了。”

這話引得眾人都笑起來,阮盼臉上微微紅了紅:“你這壞丫頭——”

吳知霏瞧著她身上金線刺繡的華美嫁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聽姨娘說,新娘子都很害怕的,表姐你怕不怕?”

這次連綺年都忍不住笑著在她腦門上戳了一指頭:“淨胡說。表姐是出門子嫁人,有什麼好怕的。”

阮盼也跟著笑,心裡卻有幾分茫然。自十二歲起,阮夫人便時常在她麵前透出話風,將來她是要進宮參選的。這般說了幾年,直到阮老太君帶她去廟裡求了一簽之後,進宮之事就算是定下來了。不要說英國公府上下,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憑自己的家世和才貌,必然能做皇子正妃。

誰也沒料到,剛剛做了記名嫡女的阮語,會硬生生地將她這個皇子正妃的位置給擠掉了。雖然阮語並沒資格做正妃,可是一家之內,卻不能有兩個女兒同時做皇子妃。阮盼並不是覺得落選就是天塌一般的禍事,隻是一直以來似乎成了定局的事突然變了,她也有些茫然無措。為了進宮之事,家裡並未替她物色合適的親事,以至於一旦落選,以她當初將近十六歲的年紀再來議親,已經是有些晚了。

這一年以來,阮盼自己都覺得前路迷茫,隻是多年的好教養支持著她仍舊行為得體不焦不躁,也許是這迷茫消磨了她的熱情,最後議定了與孟燁的親事之後,明明是如今能抓到的最好的親事了,她卻並不激動,更不期盼。

阮盼這一沉默,屋裡就靜了下來。綺年輕輕又戳了吳知霏一下:“看,表姐本來不怕的,都被你說怕了。難道永安侯府有老虎嗎?”

眾人正要笑呢,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哭喊聲,頃刻就到了門口,臥雨和飛虹連忙去看,剛打起簾子,就有人披頭散發地一頭衝進來,不偏不倚撞在飛虹懷裡,險些將她撞倒。阮盼打眼一看,立時沉了臉:“蘇姨娘,你這是做什麼!”

蘇姨娘一臉的眼淚,頭發散得不成樣子,推開飛虹就往地上跪:“大姑娘,大姑娘求你高抬貴手。今兒你好日子,彆衝了你的喜氣,就抬抬手叫夫人放了我娘家嫂子罷。”

阮盼頓時黑了臉,冷冷道:“蘇姨娘,難得你還記得今兒是我的好日子,你就這般披頭散發的衝到我屋裡來,這時倒不怕衝了喜氣了?來人!跟著蘇姨娘的那兩個丫頭呢?”

蘇姨娘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頭名喚青袖紅袖,方才在外頭不敢進來,這時候聽阮盼叫了,才敢掀簾子逡巡著進來:“大姑娘——”

阮盼看都不看她們:“飛虹,把管事的叫來,這等連伺候主子都不會的丫頭留著何用?捆起來,明日全部發賣了!”

這下青袖紅袖嚇得魂飛天外,撲通一聲全部跪倒:“大姑娘饒命,大姑娘饒命啊!實在是太太方才叫人捆了姨娘的娘家嫂子,姨娘才來求大姑娘的。”

阮盼出嫁當天還要理這些破事,一麵埋怨母親處理不當,先是不該隨便捆人,若真捆了,便該看住了蘇姨娘,怎能容她衝到自己麵前來嚎哭;二是暗恨蘇姨娘仗著有兒子,竟敢今日來打自己的臉。此時已經怒極,麵上卻絲毫不露出來,隻淡淡笑道:“原來在你們眼中看來,姨娘的娘家嫂子竟比今日這等大事還要要緊,好得緊,真是忠心護主的好丫頭。”

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得青袖紅袖心裡涼到了底,連忙磕著頭道:“奴婢萬萬不敢,奴婢萬萬不敢!”青袖腦子比較活泛,連忙去拉扯蘇姨娘:“姨娘,萬事都等明日再說,今兒是大姑娘大喜日子,姨娘快回去罷。”

蘇姨娘哪裡肯走,任兩個丫鬟上來拖,隻管墜著身子哭求。阮盼看得明白,這哪裡是來求情,分明是來鬨場,便微微一笑道:“飛虹,我院子裡的人都是做什麼的?還不堵了嘴給我關到下房去?臥雨去前頭問問父親,蘇姨娘一家今兒是不是打算鬨得永安侯府都知道?”

這句話份量不輕。在自己家裡鬨鬨也罷了,若鬨得親家都知道了,阮盼進門固然要被輕視,國公府一樣名聲也不好聽。飛虹臥雨都是要跟著嫁到永安侯府去的,當即答應一聲,一個出門去前頭稟報阮海嶠,一個帶著幾個婆子,上來就將蘇姨娘扯了起來,隨手拿塊帕子就堵上了嘴。

正往門外拖呢,就聽外頭有人喊道:“誰敢動我姨娘!”卻是個少年的聲音,接著婆子們也亂喊起來:“二少爺,二少爺你做什麼?”

阮盼雙拳緊握,嫁衣的下擺都在微微抖動。蘇姨娘仗著生了兩個兒子,連自己出嫁都敢來鬨事,若是將來自己嫁了,母親在家中孤立無援,豈不是要被她踩到頭上去了?若不借著今日之事將她處置了,自己也不能放心出嫁。

此時屋中吳家眾女真是麵麵相覷,萬想不到竟然來看了這麼一場好戲。外頭那個吵鬨的少年分明是阮麟,因此吳知雪的目光已經投到喬連波臉上去了,直看得喬連波耳根都是一片通紅,尷尬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綺年看看清蔭桐軒的院子大房間多,乾咳了一聲向阮盼道:“表姐,我忽然有些不方便——”吳知雯也點頭道:“我今兒一早喝茶也多了些。“

阮盼知道眾人這是要躲開,給自己留出處置的空間來,便點頭道:“讓丫鬟帶表妹們去後麵罷,讓表妹們見笑了。”

阮盼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少,隻因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有些要安排去送嫁妝,有些去迎客,加之阮盼自己也嫌吵鬨,都打發去下房裡,不要在眼前轉悠,所以一時不察竟被蘇姨娘衝了進來。這時都從下房裡出來,蘇姨娘哪裡是對手,立刻就被捆了起來。阮麟雖然拳打腳踢,但幾個婆子上來擋著他,咬牙挨著他的拳腳,隻不讓他上前。

正鬨得不像樣子,猛聽有人厲聲喝道:“這是要反了不成?把二少爺也給我捆起來!”卻是阮夫人帶著人過來了。

阮夫人此時也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今日阮盼出嫁,蘇姨娘的娘家人也來送禮,她早吩咐下了,姨娘的親戚來了俱從角門走。本來這也是慣例,蘇姨娘的家人從角門也走了十幾年了。誰知阮麒這請封的世子位一下來,蘇家就要生事,抵死不肯從角門走了。下人們眼看這堵住了側門,連忙去報阮夫人。

正值阮盼的大喜日子,阮夫人哪裡會容人生事,立刻叫人去將蘇家人全部綁了摜在下房裡,說待阮盼出了門,全部送到衙門去。當然後頭這句話就是嚇唬人的了,但就是這句嚇唬人的話,卻被蘇姨娘抓住了。

自打阮麒請封世子成功,跟縣主的親事又過了明路,蘇姨娘隱忍了十幾年,也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一聽自己的嫂子被捆了,哪裡還能忍?料著若去阮夫人麵前哭鬨,沒準就被這悍婦也一條繩子捆了,轉念便想到阮盼。料想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今日又是大喜日子,便是為著平平安安出嫁也是不敢鬨起來的,因此便披頭散發地哭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