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連忙答應,見綺年起身忍不住問道:“但是周管事即使買回幾百斤米來,仍舊不夠……”
綺年笑笑:“所以我得去找王爺和王妃,把這規矩改改啊。”
“端午節下人們不再發粽子了?”秦王妃眉心擰成一團,“不過是每人兩斤粽子罷了。雖說是下人,但一年到頭辛苦,這樣的節間怎能不加賞賜?世子妃有節儉之心是好的,但也不可過於苛刻了。郡王府有郡王府的氣派,苛待下人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昀郡王在一邊沒說話,但看臉上的表情顯然是讚同秦王妃的。綺年垂著手靜靜聽秦王妃教訓完,笑了一笑道:“王妃誤會了,兒媳並沒有克扣下人的意思,隻是兒媳想著,府裡下人們等級不同,若是每人都發兩斤粽子,未免那些等級高些的人覺得不公,若是另加賞賜,又多添了許多事情,又是采買又是發放,還怕出了岔子,以致一個節間大家都忙亂得不堪。”
昀郡王微微抬了抬眼皮:“那依你說如何辦理?”
綺年欠身道:“兒媳想,不如每年正月,端陽,中秋這三節,當月的月例銀子每人多加半月的。這樣隻忙賬房一處,便省了采買上來來回回的折騰,萬一忘記了哪一樣反為不美。”
秦王妃眼色微微一冷,卻半開玩笑似地道:“原來是你想偷懶了?”
綺年也回她一笑:“王妃彆笑話,兒媳從前在家裡雖然也學過理事,終究不過是幾十人的事情罷了。如今管了王府裡的事,這數百近千的人,兒媳想著,若是不省些事情,怕是真不好應付。萬一出了什麼紕漏,兒媳隻怕丟了王府的臉麵。”
秦王妃唇角微微一撇:“這端陽節間食粽是習俗,不隻是王府食用,還要向各親友家相送,難道也能送點銀子就罷了?”
“親友家所送的節禮自然不可少,但兒媳已經查過帳目,每年各院食用及贈送親友的,不過四五百斤,倒是發給下人們的,有千餘斤之數。這裡頭,廚房裡的人包粽蒸粽,采買上大量買入,蒸好再逐一下發……”
綺年還沒說完,昀郡王已經覺得麻煩了。他平素不管後宅的事,還真不知道一個粽子還有這麼多的麻煩,頓時覺得綺年的說法頗有道理,擺了擺手道:“就照你說的做罷,這樣也好,下人們等級不同,年節賞賜自然也該不同,據月例發放,有道理。”
綺年趕緊福身道:“兒媳不敢瞞著父王,兒媳也是今日才知道這節前采買竟如此困難,此時便是要千斤糯米都是難的,所以兒媳想,何必再給采買上添這些麻煩,不如直接發了銀子,由著他們愛什麼就去買什麼。”
昀郡王對這些事並不十分在意,點頭道:“你這法子確實不錯,就依著這法子辦罷,總以方便為主,你瞧著添減就是。”起身向秦王妃道,“我還要出去,這些節禮的事,周氏剛剛接手,你也幫她瞧著些。”
秦王妃的臉色不由得就有些難看,但還是得起身將昀郡王送了出去,綺年又說了幾件小事,也就告辭了。秦王妃看著她走出去,不由得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想不到她竟然能想出這法子,王爺竟然也點頭了!”
魏紫小心地道:“那,那千餘斤糯米——”
“不過幾十兩銀子。”秦王妃冷著臉,“叫張管事去米店裡提回來,隨便轉手賣給誰就是了!”
魏紫答應一聲,小聲道:“那節禮的事兒……”
秦王妃恨恨道:“王爺都發了話,且這樣的事,若出了紕漏,丟臉的不隻是她,少不得我也得仔細看看。”
魏紫覷著她的神色,低聲道:“王妃,秦嬤嬤走時說過——”
秦王妃打斷她:“我知道嬤嬤是什麼意思,可是我等得,平兒等不得!她此時幸而是沒有兒子,若是一朝生下嫡子,這世子之位,平兒就再也彆想到手了!若是再讓她把管家的權全部接了過去,那我和平兒就隻能任人宰割了。那節氣居已經難以把手伸進去,難道還要把整個王府都讓給他們不成?隻恨我實在太輕敵了,被趙燕恒騙了這些年,竟然在他的親事上栽了大跟頭……”
魏紫不敢再勸她,隻能輕輕替她捶著肩安慰道:“好在府裡人大都是忠於王妃的。”
秦王妃歎道:“沒用。節氣居裡伸不進手去,想做什麼都難了。原本還有個紫菀和小蝶,想不到都被處置了……兩個蠢材!”
魏紫不敢說話。秦王妃生了半日的氣,冷聲道:“自打她進門,世子可去過彆人屋裡?”
“沒有……”魏紫明知道說了會讓秦王妃生氣,還是不得不說。
“世子帶回來的那個秀書呢?”秦王妃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你想辦法周濟她些。”
“是,奴婢明白了。”
周管事采買回來的三百多斤糯米,把王府主子們食用的粽子和送的節禮總算敷衍過去了。綺年雖然賞了周管事十兩銀子,卻沒動張管事。下人中間都在傳,到底是郡王爺的乳兄弟,便是世子妃也動不得他。
端午節那日,趙燕恒也提前從衙門裡回來,合家團聚,在園子裡坐著喝雄黃酒吃粽子。
魏側妃心裡不怎麼痛快,大清早看見下人們來來往往地忙碌,就忍不住抱怨:“都是兒媳,既說世子妃忙不過來,怎麼也不見叫你去幫忙?”
秦采柔聲道:“兒媳也在孝中,所以——”
魏側妃氣惱道:“隻消不出去應酬也就是了,在府中管家理事有什麼妨礙!”趙燕和差事當得好,是皇帝親口讚賞的,雖然暫時沒有升職,但賞了不少東西,可見前途是不差的。兒子這樣出色,兒媳卻沒有得到重用,她心裡自是不舒服。
秦采低頭不語。自從趙燕和去了一趟成都回來,魏側妃就漸漸地抱怨多了。畢竟是趙燕和的生母,又有個側妃的位份,她也隻能聽著,心裡雖不耐煩,卻也不好反駁。
魏側妃抱怨了一回,見秦采隻是答應,也覺無趣,便回了自己院子。剛坐定,朱鶴匆匆進來,湊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話。魏側妃眼睛一亮:“當真?這可好笑了,王爺的乳兄弟監守自盜?”
朱鶴連忙道:“側妃可彆宣揚,王爺正惱著呢,世子妃都是獨個兒去書房跟王爺說的,若是咱們傳了出去——”
魏側妃笑道:“我自然知道這裡頭的利害。這個周氏,還當她怪老實的,沒想到竟敢拿王爺的乳兄弟開刀,你再去打聽打聽,看王爺是怎麼處置的?”
這會兒昀郡王的書房裡氣氛緊張,昀郡王看著放在自己眼前的東西,臉色難看:“怎知這是他偷盜府裡的東西?不過是千餘斤米罷了,幾十兩銀子,他也拿得出來。”
“兒媳初時也覺得不信,琢磨著多半是張管事自己想做筆生意。但兒媳派人去米店問過,張管事正是以王府的名義在米店訂了這些米,當時正值端陽節前,米價上漲之時,而張管事賣米的價錢比買的價錢還要低些。這生意哪裡有這樣做的,豈不是明擺著賠錢?且兒媳去查過廚房的賬,這批米根本不曾入賬,全銷在其它東西上了。”綺年低著頭,“兒媳不能不想,因兒媳改了規矩,不像往年那般用這許多糯米,所以張管事就悄悄拿出去賣了。既是用不著,自然也無人知道,若不是兒媳莊子上的人去那糧油鋪子裡推銷莊子上產的油,這件事也就無人得知了。”
昀郡王臉色極其難看,自己的乳兄弟做出這樣的事來,實在不可思議。自己平日裡給他的賞賜不知有多少,怎麼就貪這幾十兩銀子呢?綺年瞧著他的臉色,小聲道:“兒媳想,或者還是父王審一審他?兒媳也怕他是有什麼隱情……”
“叫他進來!”
綺年退了出去。看著張管事被帶進書房,向如鴛道:“我們走吧,王爺自然會處置的。”
如鴛有些不放心道:“王爺會如何處置?”
“那自然要看張管事怎麼說了。”綺年輕鬆地道,“他要麼承認監守自盜,要麼就供出王妃來,反正無論是哪一樣都好,隨便他說罷。”
“可是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的事兒,王爺怕是不會相信……”
“不會相信才最好。”綺年淡淡答道,“父王隻要再往下問問,就能看出這裡頭的端倪來,這比張管事貪了幾十兩銀子還要麻煩。不管怎樣,張管事這個采買上的大管事是做不成了,隻要有這個結果,我也就夠了。”
如鴛有幾分擔心:“王爺會不會覺得,世子妃拿王爺的人開刀……”
綺年笑笑:“殺雞就要儆猴,否則不如不殺。若是拿王妃的人開刀,父王反而會疑心我針對王妃,還不如拿他的人。父王這人,隻要是我有真憑實據,他是不會在這種事上與我計較的。”
張管事在書房裡說了什麼沒人知道,隻是過了幾天,張管事就以年紀大了無力管事為借口卸了大管事的任,由周管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