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就好了,不必說出來。吳惠側妃還年輕,即使未能保住這個孩子,日後也可以再生。”倘若金國秀真能生下嫡長子,吳知霞就是大功一件,金國秀自然會讓她有自己的孩子。
“這是——皇長子的意思嗎?”
“是皇長子告訴我兩位皇子妃同時有孕的。”趙燕恒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但已經說得足夠明白了。
皇家總是皇家,即使端方如金國秀,做了皇子妃後也不得不用心機用手段。
“人生真不容易……”綺年低聲說了一句,想起初見金國秀時那樣有林下之風的一個女子,不由得有些感慨,“皇長子妃原本不該過這樣日子的,她該是悠然東籬,吟詩作畫……”忽然覺得自己在說傻話,歎口氣閉了嘴。
趙燕恒摟了摟她的肩頭:“估摸著皇長子沒幾日就要離京了,你先去挑好了養胎的藥材,免得到時候有心人疑惑起來,連咱們這裡也疑心上。”
綺年點點頭,招呼來如鴛和小滿,開了節氣居裡的小倉庫先去挑東西了。趙燕恒在院中站了一會兒,舉步去了清明的房中。
清明正在房中翻閱醫書,見趙燕恒進來不由有些驚訝,連忙起身:“世子有什麼吩咐,叫奴婢過去就是了。”
趙燕恒擺擺手,看看她手中的書:“《千金方》?”
“是。”清明低眉垂眼,“奴婢怕世子要去查水災之事,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所以奴婢想著翻一翻治疫的方子。”
“我不去。”趙燕恒瞧她片刻,緩緩道,“你與周漢辰一起去,聽他的命令,呂家那邊的人也全部聽命於他。此次出行,無論如何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清明驚訝地抬起頭:“世子讓奴婢跟著周——”
趙燕恒回望著她,輕聲道:“你們八人跟著我這麼久,我自是希望你們人人都能有個好歸宿。周漢辰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可讓世子妃認你為義妹,風風光光將你嫁進周家。”
清明臉色有些蒼白:“如今諸事未定,王妃仍舊在王府裡坐得穩穩的,奴婢不能離開世子。”
趙燕恒微微一笑:“又不是讓你立刻出嫁,世子妃這裡還需要你們幫手呢。”
清明緊咬嘴唇不知該說什麼,似乎隱隱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如何出口,最終隻能低頭道:“奴婢遵命。”
皇長子要離京親自去巡查水患之地的消息,立刻就傳遍了京城。吳府的兩位老爺為官多年,焉能不知這裡頭的利害?但是吳府的男丁們聚起來商議了良久,也沒能商議出什麼來,最終能做的不過是托人捎信給南京的吳二老太爺,倘若皇長子巡查到南京附近賑災銀子一時不湊手,請二老太爺一家鼎力相助。
吳知霄從書房出來,回了苦筍齋。才進院子就看見孔丹站在屋簷下張望,見他進來急忙迎上來:“少爺怎的這時候才回來?在外書房裡用飯了麼?”
“沒有。”吳知霄解下外袍交給她,自己抬腳進了正屋,“少奶奶用過飯了不曾?”
“少爺回來了。”晴畫從裡屋迎出來,“少奶奶剛還叫奴婢去看看,若少爺還不回來,就把飯菜再去熱一熱呢。”
就是說韓嫣也沒有吃飯。吳知霄不禁道:“下次若我回來再晚了,叫少奶奶先用飯,彆餓著了。”
韓嫣從裡頭迎出來笑道:“夫君在翰林院當了一天差,我在家裡坐著,哪裡就餓著了呢。幸而如今天熱,這會飯菜不涼不熱,倒好入口。晴畫快打水來給少爺洗手。”
晴畫早準備好了,連忙把盆端過來,韓嫣自己親自拿了擦手的帕子站在一邊。吳知霄心裡不安,忙忙幾下洗了,接過帕子道:“這些都叫丫鬟們做,何勞你呢。又在看賬冊?”自打韓嫣進了門第二天,李氏就帶著她管家理事,說既有了兒媳,自然該交給兒媳管,自己將來隻等著享福了。
韓嫣跟著他走到桌邊坐下,孔丹連忙拿了碗去盛粥,韓嫣也不去注意她,隻笑道:“可不是麼。從前我在家裡也學過的,隻是喬表妹出嫁,這樣的喜事我不曾經過,有些手忙腳亂呢。幸而有母親指點著,這幾日仿佛窺到了些門道似的。”
吳知霄聽她叫母親叫得親熱,心裡也覺舒服,笑道:“辛苦你了,剛過來就要料理表妹的親事,祖母疼愛表妹,難免挑剔些,委屈你了。”顏氏何止是“挑剔些”,恨不得喬連波的親事□完美,連阮夫人這個未來婆婆都有些不耐煩了。
韓嫣笑笑:“我哪裡有母親辛苦呢,不過是剛學著罷了。”輕聲道,“那日母親對祖母說,表妹的嫁妝實在不宜太多,就被祖母埋怨了一頓。我都替母親委屈,倒虧母親還是沒事人一樣。”顏氏要讓喬連波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妝,連她都覺得不妥,這不是跟縣主彆苗頭麼?還不如像李氏說的,多置些鋪子田地將來生息的好。後來顏氏倒也聽了,可見李氏說得是對的,卻平白挨了那麼一頓訓斥。
吳知霄不由歎了口氣:“祖母一向是有主意的人,你隻聽著就是了,不要開口,免得被祖母責備。幸而明日就是……”李氏是多年的當家主母,顏氏還要靠著她給喬連波張羅婚事,說話做事也不好太過份,韓嫣這個孫媳婦那就不算什麼了,若開口惹惱了顏氏,說不定就要劈頭蓋臉教訓一番。好在明天喬連波就嫁了,也就沒心事了。
韓嫣展顏一笑,點了點頭。夫妻二人正用飯,聽見外頭月白笑道:“表姑娘過來了?”隨聽喬連波細聲細語道:“表嫂可在屋裡?”
韓嫣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將喬連波帶進了旁邊廂房裡說話,吳知霄皺皺眉,指著桌上飯菜道:“晴書撿少奶奶愛吃的幾樣,拿到廚下去熱一熱,不然回頭吃了涼飯鬨肚子不是玩笑。”
晴書歡喜答應著,撿了幾樣菜端去了廚下,孔丹看吳知霄喝完了一碗粥,連忙上前來幫著盛飯,低聲道:“少爺,有句話奴婢不知該說不該說。”
吳知霄隨口道:“說便是,做什麼還要吞吞吐吐的?”
孔丹捏著手中帕子,低聲道:“奴婢是想,少奶奶是晚輩,不該背後議論老太太才是,若萬一傳到老太太耳中,不說少奶奶要吃虧,就是少爺和太太,怕也要落不是的。”
吳知霄沉吟片刻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少奶奶是直爽人,又是為了太太才有不平,我勸告她就是。隻這些話你聽過就忘記,絕不許傳出去。”孔丹連忙答應了。
韓嫣領著喬連波進了廂房,叫晴畫上茶,含笑道:“表妹過來可是有什麼事麼?”她心裡很不喜歡喬連波,隻是說到底她是吳知霄的表妹,麵子上總要過得去。
喬連波低著頭道:“這些日子辛苦表嫂了,我做了個香囊送給表嫂裝些香料,表嫂可彆嫌棄……”這些日子顏氏的挑剔她也看在眼裡,畢竟不是當年,自綺年嫁出去,她總算也學會了些眉眼高低,懂得了些人情世故,一邊繡著嫁妝,一邊騰出手來給李氏和鄭氏各做了一雙鞋,韓嫣和張沁各做了一個香囊,挨個兒送過來。
那香囊做得確實精巧,韓嫣接在手裡也很誇讚了幾句,喬連波微紅著臉道:“這裡還有個扇套是繡給表哥的,想托表哥多照應照應章兒,我怕出了門就難得再見他了……”說著,眼圈又早紅了,忍不住拿了帕子拭淚。
跟著她的翡翠忙道:“姑娘明兒就是好日子,可不興哭的,若哭腫了眼睛可不好。二少爺是章少爺的表哥,怎會不照應呢?”
韓嫣抬眼看了看翡翠,這丫頭倒是個伶俐的,有她這話,倒好像她拿得準吳知霄必然會照應喬連章似的。隻是倘若真有這個把握,又何必來送什麼扇套子呢。韓嫣心裡冷笑,臉上卻隻管淡笑道:“翡翠姑娘說得是,表少爺若有文章上的事不懂的,隻管來問,二少爺既然是做表兄的,自然要儘力指點的。”
喬連波心裡一涼。韓嫣隻說讀書,卻並不提彆的,顯然是不接這個話了。但也說不出什麼來,隻能低聲道謝便走。韓嫣把她一直送到苦筍齋門口,見外頭站著個大丫鬟,瞧了瞧,認得是珊瑚。
珊瑚自回了吳家,日子也並不好過。李氏那裡就不必說了,每日隻能在鬆鶴堂不出來。今日喬連波到苦筍齋來,她不能不跟過來,一路上都覺得抬不起頭,幸而明日喬連波就出嫁了,她終於不必在這裡看人臉色了。
韓嫣瞧她一眼,心裡不屑麵上不露,隻跟喬連波道了彆就回去,將扇套和香囊給吳知霄看了。吳知霄也隻瞥了一眼,淡淡道:“娘子答得極妥當,表弟若是讀書有不解之處來問我,我自然答他。隻是瞧著表弟讀書甚通,大約也是用不到我的。”
韓嫣笑了笑,知道喬連波說的不是讀書。但看周立年就知道,讀書是一回事,將來要走仕途,有無人扶持相助又是另一回事了。就憑當初綺年的遭遇,韓嫣可沒那麼寬廣的心胸勸丈夫扶持喬連章,因此隻是一笑,就把這事丟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