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瓜熟蒂落得掌珠(1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390 字 6個月前

韓嫣挺著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來看綺年。

“按說是不該這時候上門的,不過我要跟著相公外放,過幾天就要走,恐怕趕不上小侄兒出世,所以先過來看看。”韓嫣自有孕後略豐腴了些,說話比做姑娘的時候還要乾脆利落,放下一副赤金的手鐲腳鐲,“這是提前給小侄兒的見麵禮。”

“你跟著表哥走?”綺年不禁看看她的肚子,“胎氣可穩當?”

“放心。”韓嫣滿不在乎,“我娘說了,我隨她,身子結實著呢。何況已經出了三個月,到山西那邊的路又不是太遠,地方也不差,你們都不必擔心。”

綺年笑笑:“也是。出去走走也好。”

“公公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今上重實務,相公出去外放幾年,把地方上的庶務都弄清楚,對他的前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韓嫣並不覺得外放有什麼不好,低聲說,“我哥哥還不是因為在成都呆了幾年知道些事情,皇上才說他奏對得宜的?聽公公的意思,這外放就是皇上給的機會。”

綺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韓兆以傳臚入翰林院,如今卻比那一榜的榜眼官還要高一點了,就是因為皇帝說他實務,不是讀死書的人。趙燕恒也對她說過,結合吳家的升遷來看,雖然外人說吳知霄外放是為了避開與父親伯父同朝為官所以被犧牲了,但其實他的前程沒準倒是最好的。倘若外放幾年曉得了外頭的事,回京來升得更快。皇帝也是為了將來太子繼位在選拔培養年輕官員呢。

如鸝忙忙地洗了一盤杏子端上來:“表少奶奶吃這個,又酸又甜的。”

韓嫣笑著拿了一個:“虧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如今有了身孕倒是更喜歡了。”轉頭對綺年繼續剛才的話題,“何況我若不陪著他去,難道叫彆人趁虛而入不成?”

這話裡有話,綺年眉頭微皺:“怎麼?”

韓嫣狡黠地一笑:“相公身邊那兩個大丫鬟,月白已經配了人,自然要留下來成親;孔丹是府裡的老人兒了,留下來看著院子最合適。畢竟隻是過去做個六品小官,丫鬟婆子一大堆,叫人看著成什麼樣子?我隻帶晴書晴畫另加一個嬤嬤過去。”

綺年心知肚明這裡頭是些什麼意思:“這樣也好。”

韓嫣覺得好,孔丹卻覺得不好。

月白坐在炕沿上,看著眼前堆的半炕東西,耳朵裡似乎還響著少奶奶的話:“我跟少爺走得急,不能看著你成親了,這五十兩銀子是少爺給你的,這副鍍金的銀頭麵是我讓人打的,還有這匹大紅綢子給你做嫁衣,這匹石榴紅的成親之後做裙子穿。過幾年少爺外放回來,你想來兒女也都有了,若願意就回來做管事媳婦……”

從小丫鬟做到主子貼身的大丫鬟,然後做管事媳婦,這條路已然是做丫鬟的極好的出路了,何況她要嫁的人也是識得的,是采買上副管事的兒子,如今也在外門上當差,隻要忠心做去,將來日子儘是過得。月白摸著那匹大紅色的綢子,又輕又軟又細,是蜀地那裡出的好東西,裁了繡成嫁衣,穿在身上必定好看。她這樣想著,臉上就不由得微微熱了,隻是耳朵裡隨即傳進一陣哭聲,打散了她對未來的憧憬。

月白轉頭看看裡屋,暗暗歎了口氣。孔丹已經斷斷續續哭了將近兩個時辰了,少奶奶一早起來說了那話,就去郡王府探望表姑娘了,想必也是不願意聽見孔丹哭鬨。

原來少奶奶一向心裡什麼都明白的。月白想到孔丹每每自作聰明地給少爺繡的荷包帕子,或是畫的一小副扇麵,寫的小條幅什麼的,虧她還以為自己做得十分隱秘,其實少奶奶早看得清清楚楚,說不定去年除夕夜裡那盆水——月白不再往下想了,知不知道又怎樣呢?少奶奶光明正大一句話,說孔丹熟悉府裡的情況,就留下來看院子吧。這一句話,就把孔丹徹底跟少爺隔開了。

月白聽李氏說了,吳知霄這一外放,至少也要三年,若多,說不準六七年才能回來。孔丹今年十七,三年後二十,六年後二十三,她等得起嗎?就算她真等了,少爺回來就一定會收她嗎?少奶奶身邊還有兩個陪嫁丫鬟呢,或者到時候再從彆的地方買人來,那時候孔丹再想嫁人隻怕都晚了。少奶奶甚至不用說什麼做什麼,就給了孔丹一條兩難的路。

裡屋的哭聲停了,片刻之後,孔丹紅腫著眼睛掀簾子出來,就要往門外走。月白瞧著不對勁,提聲攔她:“你去哪裡?”

孔丹紅著眼睛回頭道:“我去找太太!少奶奶不能不讓我跟著去,我得去伺候少爺!”

“你站住!”月白猛站起來,“這個時候,你不要去打擾太太!”吳家眾人升官,少不了要有親友來道賀,吳若釗跟弟弟商量了,樹大招風,還以低調沉穩為上,因此指著吳知霄就要遠行,李氏心裡傷感為由並不大宴賓客,隻請了少數親友吃幾席酒也就罷了。不過饒是如此,外頭要請人,裡頭要收拾行李,李氏也忙得不輕,又因為兒子要遠行,心裡正不自在呢。

“那要怎樣?”孔丹通紅著雙眼忿然道,“少奶奶為什麼不讓我跟著去!我是少爺的丫頭,不是她的丫頭!”

“你糊塗!”月白真恨不得一巴掌過去抽醒了她,“什麼少爺的少奶奶的,少爺和少奶奶是一體的,少奶奶說什麼,我們就得聽著!你——你快明白些罷,少奶奶她什麼都知道的!”

孔丹臉色白了白,隨即昂著頭道:“少奶奶知道又怎樣?大少爺屋裡還有紅綢呢,大少奶奶也沒有說什麼。少爺這樣的身份,屋裡怎能沒一兩個人?就是老爺,不是也有孫姨娘和趙姨娘麼!”

“我看你真是瘋了!”月白臉色蒼白,“我該勸的話都勸了,你若不聽也就罷了,休連累了我。”說完,把炕上的東西一收拾,自己先出去了。若是被人聽見孔丹跟她說這些話,給安上一個背後議論主子的罪名,那真是要把她也連累了。做了十年姐妹,她該說的好話壞話都說淨了,孔丹固執己見,那她也實在不能再做什麼了。

這麼多年,月白還是第一次說出讓孔丹彆連累她的話,孔丹心裡也不由得微微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的前途,也就顧不上再多想,抬腿就往蘭亭院去了。

韓嫣回吳家的時候,孔丹正跪在蘭亭院裡,碧雲從屋裡出來,對她道:“太太說了,少爺後宅的事都是少奶奶做主,哪見做婆婆的插手管兒媳的事的?且少奶奶說的也沒錯,山西那地方不比京城,少爺過去了住的地方也比家裡小得多,正該少帶些人去才是,留你看院子也是看你身子弱經不得長途跋涉,你領了少奶奶的好意就是了。”

孔丹跪著哭道:“姐姐,我知道外頭不比家裡,但也不多我一個。少爺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怎麼能不跟去伺候!還求姐姐替我向太太說一句,我打小兒伺候少爺,少爺的脾性我都知道,還叫我跟著去罷。”

碧雲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太太的話都說得這樣清楚了,你快起來回去罷。”說完轉身就回屋裡去了。

李氏在炕頭上靠著,冷笑道:“少奶奶懷著身孕跟著出去外放,她不提一句,倒口口聲聲的要去伺候霄兒,真當這些人都是傻子嗎?原看她還能乾,若是個老實的,少奶奶願意抬舉了也無妨,原來這樣的有心思!”

碧雲伺候李氏的日子長,曉得李氏最不喜歡丫鬟們惦記著少爺,孫姨娘的虧她沒少吃,怎會看孔丹順眼呢?何況韓嫣進了門,不但在公婆麵前孝順能乾,跟吳知霄也是夫妻相得,如今又有了身孕,還肯跟著丈夫去外頭吃苦,李氏是斷不會在這時候拂兒媳的意思的,孔丹越鬨,越隻會招得李氏厭惡。

到底都是做丫鬟的,碧雲雖然也不喜歡孔丹,卻也難免有幾分兔死狐悲,陪笑道:“她糊塗,太太可彆為她生氣。少奶奶昨兒還說,這一走,家裡的事又不能幫太太分擔了,叫奴婢們好生伺候太太,記得時時看著太太不要太操勞生氣。太太若為了她生氣,奴婢們都沒法跟少奶奶交待了。”

一說起韓嫣,李氏的眉頭就鬆了一點:“哎,這麼遠的路,我是真不放心讓她去,還有身子呢。”

“少奶奶跟少爺那樣的好,怎麼分得開呢?”碧雲撿著李氏愛聽的話說。李氏操勞了這些年,身體也不是很好,這些日子又是宴客又是準備兒子遠行,頗有幾□心俱疲的意思,偏孔丹這樣的不懂事要來鬨。

李氏聽了這話,眉頭又鬆了幾分,正要說話,就聽院子裡腳步聲響,碧雲覷著窗戶一瞧:“太太,少奶奶回來了。”

韓嫣一進蘭亭院就看見孔丹跪在那裡,眉頭微微一皺:“你怎麼在這裡?少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孔丹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奴婢來求太太的恩典,讓太太允奴婢跟著少爺少奶奶去山西。奴婢打小兒伺候少爺,少奶奶為什麼不許奴婢跟著去?”

韓嫣心裡冷笑,這是打算當著婆婆的麵跟自己撕破臉了?

“你身子弱,平日裡當差都時常這病那痛的,山西不比京城,到時候水土不服壞了身子可怎麼辦?太太這幾日勞累,你不要在這裡攪擾太太,趕緊回去罷。晴畫,找人來把你孔丹姐姐扶回院子裡去。”

孔丹無言以對。她對韓嫣心有怨恨,平日裡韓嫣使喚她做些什麼,常以病痛推掉,韓嫣從來沒說什麼,想不到今日在這裡等著她呢。到了這時她才知道韓嫣的厲害,百般無奈之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少奶奶,奴婢知道錯了,求少奶奶恩典,看在少爺的份上,饒了奴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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