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吊喪客各有打算(1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362 字 3個月前

一場夫妻大鬨,以阮老太君過世做了結束。老太君年事已高,聽說長孫小夫妻兩個動了手,急得不顧自己腿腳不便就要出去看,結果在門檻上磕碰了一下,一頭倒在一個丫鬟身上。其實說起來也沒有碰到哪裡,但人躺下去了就再沒有起來,兩天之後就去了。

英國公大怒,將阮麒痛打了一頓,又把當時老太君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鬟拖出去全發賣了。不過這一切都不能挽回老太君的命,英國公上表丁憂,然後為老太君發喪。

“今兒天冷,世子妃把這大氅披上罷。”如鸝捧了一切青緞麵猞猁皮裡子的披風過來,看看綺年身上月白的素錦襖,石青緞裙,頭上雪白沒半點顏色的米珠銀飾,心裡有些不高興。這大過年的,正是該穿得鮮亮喜慶討吉利的時候,卻因為太後國喪沒過頭三個月,又要去阮家吊唁,穿得這樣素淨。

小滿一腳跨進來,臉上有些擔憂:“王妃臉色很不好,世子妃小心些。”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縣主和阮世子吵鬨,急死了阮老太君,王妃這臉子撂給誰看呢!

綺年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那天怎麼回事,打聽到了沒有?”

白露忙道:“問是問了,卻沒人能說明白的,隻是聽著縣主喊什麼通房什麼香薰球,實在沒有哪句與世子妃相乾的。”那天的事,一回想就覺得古怪,秦王妃就是有氣也該對著阮麒發,就算是顧忌著趙燕妤還要回阮家過日子遂致遷怒,也不至於一見麵就叫綺年跪下,竟像是要撕破了臉再不顧著似的。但這幾天她叫丹園裡的小丫鬟左打聽右打聽,始終沒有聽出這事與綺年有什麼相乾處。

“通房和香薰球?”綺年莫名其妙地重複了一遍,想不明白。轉頭見小滿一臉擔憂,不由得笑了:“行了,都彆苦著臉,這大過年的。想點好事兒,等太後的孝滿了,就給你和立春辦喜事。”立春和小滿是已經過了明麵兒的,隻等著成親了。

小滿登時滿臉通紅,小雪在旁邊笑道:“世子妃彆光說我姐姐哪,人家立夏還來求世子妃身邊的人呢,世子妃倒是給不給呢?”

這下如鸝鬨了個大紅臉,一跺腳跑了。綺年看著她的背影也笑起來:“哎,這丫頭——這要問你,你怎麼跑了。”

立春的事兒定下來之後,趙燕恒瞧著立夏年紀也不小了,順口就說也該替他挑個媳婦,結果回頭立夏就找到綺年麵前來了,說要娶如鸝。趙燕恒一聽就樂了,說好極,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倒把綺年鬨糊塗了——幾時這又成了一對呢?

如菱在一邊樂不可支:“世子妃還問什麼問哪,立夏哥哥腳上現穿的棉襪都是如鸝姐姐做的。”

“真的?”綺年也樂了,“這丫頭!東西都給人家做了,怎麼臨到頭兒又害臊了呢?”

眾人嘻嘻哈哈,白露看著一張張笑臉,不由得想起了清明,看著眾人都在好笑,低低地說了一句:“不知道清明如今怎樣了……”

綺年看了她一眼,輕輕歎了口氣:“也虧你還惦記她,她如今——修身養□,日子總還是能過的。”太後去世,不少人明裡暗裡指著說是清明不祥,把太後“妨”死了。自然,這些人並不是與清明有仇,而是指桑罵槐,衝著東宮去的。金國秀隻當聽不懂,將清明送出皇宮,放到皇覺寺旁邊的甘露庵裡帶發修行去了。

甘露庵也是皇家庵堂,有些有罪但不致死的嬪妃都在這裡修行,說是替皇家祈福,其實就等於是進了冷宮一樣,青燈古佛過一生罷了。不過綺年想,這說不定於清明倒是合適的,她本不為爭寵而入宮,如今還能有個安生日子過,比她在宮裡橫衝直撞然後送了命強。倒是洛紅頗出人意料之外,小產之後不知怎麼的反博得了太子的憐惜,雖然在國喪之中不好留宿後宮,卻是隔三差五就去她殿裡坐坐。反而是倒黴的劉承徽,從此再沒出頭。

這消息自然是周鎮撫送出來的。綺年覺得周鎮撫似乎也瘦了一點點兒,不過不敢下確定結論。說起來他也怪可憐的,一個鎮撫肯娶一個丫鬟做正妻,那確實是喜歡上了吧,可是人家還不願意,半道兒又投到太子身邊去了,現在又是這麼個下場……綺年都替周鎮撫難受。

白露低下了頭。她素來覺得清明比她強,得世子信任,能替世子在外頭辦事兒,但是到末了卻落了這麼個下場。反倒是小滿,馬上就要正正經經地出去嫁人了。立春上次被世子罰了,但如今管著世子妃的嫁妝,世子妃的兩個莊子上的出息他都能拿一成,身家很是厚實了,小滿成了親之後自然還要回來做節氣居的管事娘子的,夫妻兩個真是……何況是正頭娘子,根本不怕有一日會落到清明的下場……白露似乎有些明白,綺年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出去嫁人了。

綺年到了二門,秦采已經等在那裡,秦王妃卻是姍姍來遲,臉色果然陰沉得可以,冷冷瞥了綺年一眼,卻沒說什麼,徑直上了馬車。綺年與秦采坐了一輛馬車,出了府門,秦采猶豫片刻,終是低聲道:“嫂子小心些,王妃似是——真的氣得狠了。”畢竟是自己的姑姑,雖然她尚未記事時秦王妃已出了嫁,但多少總有幾分了解。秦王妃素來以寬容守禮示人,無論如何與人不睦,麵上總是過得去。似這樣場麵上的敷衍都不給的情況,那就是真的惱怒了,隻是秦采也想不出秦王妃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是遷怒阮麒是綺年的表兄不成?

“多謝弟妹。”綺年想了想,也低聲問,“弟妹可知道是為什麼?”

秦采無奈地搖搖頭:“如今王妃並不與我多說什麼……”秦王妃對她日漸冷淡,眾人皆知。

綺年了然地點頭,靠在馬車裡沉思起來。若說是因阮家與吳家的關係,那秦王妃未免太過遷怒,說出去人人都會說她無理。按說,秦王妃不會做這種授人以柄的事。但是想來想去,自己與阮麒除了這姨表兄妹的關係之外,真是再不搭界了,到底是什麼事令秦王妃這樣公然對自己發怒呢?

“……似是說什麼姑爺的通房和香薰球……”將小滿和白露打聽來的消息反複咀嚼,最終還是這句話讓綺年皺起了眉頭。爺們兒貼身的大丫鬟,十之八-九都是家裡給備下的通房,即使是有什麼私密的物件兒放在阮麒手裡也不為稀奇,趙燕妤或者會因為此事大鬨,秦王妃卻絕對不會!再聯係秦王妃對自己的態度,莫非這玩藝兒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可是阮家丫鬟的東西,會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香薰球!綺年猛地睜開眼睛——若說香薰球,自己還真曾有過一個香薰球與阮麒有點關係。但,但那個香薰球已經由英國公親手交回來了,綺年仔細檢查過,球內部不易注意之處鏨著吳大學士手書的“愛女若蘭出閣之喜”的小小字樣,千真萬確就是原物,並非仿造品。可若不是這個香薰球,又有什麼事能跟自己搭上關係呢?

思來想去之間,馬車已經到了阮府。阮府一片披白掛素,門楣上的匾額都用白布罩了。下人迎進去,奉到老太君的靈堂上香。

阮夫人帶著兩個兒媳和旁支來哭喪的親戚女眷在靈堂迎客,眼睛還有些紅腫。雖則與阮海嶠夫妻感情淡薄,但這些年阮老太君並沒怎麼難為過她,且十分疼愛阮盼,因此阮夫人對這婆婆倒還是有幾分感情的。秦王妃上了香,與阮夫人在偏廳裡坐了,淡淡道:“親家夫人節哀。妤兒不懂事,淘了這一場氣,還請親家夫人見諒。”

阮夫人冷冷道:“這倒也怪不得媳婦,原是老大不妥當,不該把東西放在書房裡。如今書房也被媳婦砸了,這口氣也該出了罷?”她原不喜歡阮麒,他院子裡的事自是從不過問的,但趙燕妤一直哭回了娘家,阮老太君又因此過世,卻是把這事鬨大了。且趙燕妤回來之後,不說先去給老太君侍疾請罪,竟先帶著人去把阮麒的書房掀了個底朝天,搞得家反宅亂,這卻實在太不把婆家放在眼裡了。

說起來這件事阮麒自是有錯的,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在書房裡藏了件東西而已,並不是在外頭置外室,或是在家裡收用這個丫鬟那個丫鬟,實際上,就連蝶語蟬語兩個,他都不怎麼很親近的。依著世家公子的德行來看,已經是很難得了。偏趙燕妤卻因為這麼一件小小的東西就責打通房,委實不像個正室的氣度。尤其如今阮老太君去了,追究起來還是因為他們小夫妻爭吵的緣故,這氣死老太君的罪名夫妻兩個少不得各擔一半。眼下阮麒被打得趴在床上起不來,秦王妃卻隻輕描淡寫說這麼一句,阮夫人如何不氣?雖不敢說什麼重話,卻也忍不住要刺秦王妃幾句才甘心。

秦王妃卻是眉毛也不動一下:“妤兒自幼嬌養了些,受不得委屈是有的,她是新婦,年紀又輕,行事若有莽撞之處,還請親家多擔待些。說來,若是姑爺與她夫妻和睦,原也不必淘這場氣的。”

阮夫人反唇相譏:“王妃說得是呢,若是妻子溫柔和順,夫妻哪有不和睦的?前頭還有客人過來,恕我失陪片刻,王妃且坐罷。”竟是站起來了,將秦王妃扔在偏廳裡。

這卻是正中秦王妃下懷,隻坐了片刻,姚黃便悄悄進來,自袖中拿出一個摔癟了一塊兒的銀質香薰,惴惴遞了給秦王妃。秦王妃接在手裡瞧了瞧,見有杏子大小,雖摔壞了,仍看得出上頭精細的四方連續合歡花圖案,正與她見過的那隻一模一樣,不由得死死攥住了,眼神冰寒,冷聲吩咐姚黃道:“此事不許再提。勸著縣主與世子好生過日子,借著這機會將那兩個通房都攆出去便可,其它的不許再鬨。”

姚黃巴不得永遠不提此事,連忙應喏又悄悄退了出去。秦王妃坐了片刻,便見阮夫人又引了幾位女眷進來,皆是來吊唁的夫人太太們,其中便有東陽侯府的大奶奶,見了秦王妃連忙行禮道:“母親在家中不好出來,讓我來代她給老太君上炷香。”到她這一輩上,秦家已經沒有爵位了,她一個做兒媳的來給阮老太君吊唁原是份量不夠的,隻因東陽侯夫婦三年父孝未滿不能出來走動,沒奈何才讓她過來了。

秦王妃卻無心與她多說這些,拉住了她低聲問道:“那位夫人是誰?”與秦大奶奶一同進來的夫人們中有一位是她不認得的,年紀四十幾歲左右,人極精神,卻不似京城貴婦們保養得那麼白皙豐潤,反而是膚色微黑,像是長居陽光強烈之地所致。秦王妃在京中出生長大,這京城裡地位高貴的夫人們沒有她不認得的,如今看這位陌生婦人舉止與京中眾人不同,阮夫人卻又對其十分客氣,心裡想了想,便猜測這位說不定就是新進京尚未出來應酬的兩廣總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