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蛛絲馬跡惹人猜(1 / 2)

表妹難為 朱砂 9087 字 3個月前

秦王妃定睛看著菱花鏡子裡的那個婦人,看起來隻像三十出頭的模樣,白瓷一樣的肌膚,眉目如畫,身上穿著真紅色緙絲衫子,襟上是淺金色半開的牡丹花,跟頭上戴的白玉牡丹釵相映成趣,越發顯得雍榮華貴。這樣鮮亮的衣裳她已經好幾日沒穿過了,今兒是她兒子的大喜日子,她得穿得光鮮亮眼地出去,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兒子和兒媳的跪拜。

門外傳來趙燕妤的聲音:“你們是哪個院子的人?我怎麼沒有見過?誰讓你們守在這裡的,走開!”

外頭沒半點回聲,好像趙燕妤喝斥的不過是幾根木頭柱子。秦王妃微微苦笑:“妤兒,進來罷。”外頭那幾個婆子妤兒自然沒有見過,原也不是丹園的人,不過是怕她今日出了丹園又要生事,特地派過來盯著她的罷了。其實這大可不必,今日是平兒的好日子,她如何會在今日生事,攪了自己兒子的喜氣?

趙燕妤一臉委屈地進來,秦王妃看著她輕歎了一聲:“可是今日跟姑爺又鬥氣了?”

趙燕妤更委屈了。打那日昀郡王去過英國公府後,阮麒沒再提什麼送她回娘家的話,甚至也沒再與她爭吵,隻是相敬如冰,借口給阮老太君守孝,索性連她的院子都不大進了,每天隻歇在書房。英國公府的下人私下裡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她氣死阮老太君的,有說她是得罪了蘇姨娘才被丈夫冷落的,若不是蘇姨娘如今也被禁足在秋思院裡,隻怕她這個世子夫人的臉麵更沒有了。

秦王妃苦笑。如今她自己跟昀郡王之間其實比這更甚,隻是想不到千挑萬選給女兒擇的親事,最後也成了這樣。

“一個香薰球而已,到最後還查出來是個假的,可見到底他們也沒有做什麼。你不要再糾纏不放了,快些把姑爺的心拉回來才是。”倘若當初她沒想著拿這香薰球做文章,如今也不至於此。這時候她心裡恨不得把那個香薰球摔到周綺年臉上去,卻隻能這樣勸趙燕妤。

“我何嘗再提過……”趙燕妤不由得落了淚。當日她是話趕話逼到那裡才喊出和離的,事後被姚黃狠狠勸了一番,這和離的念頭也就打消了,可是阮麒倒像是鐵了心一般,於是現在輪到她患得患失,有些怕了。英國公府富貴兩全,公婆待自己都寬,丈夫從前對自己其實也是溫柔和氣的,若真是和離了,要再嫁還有哪家比這裡更好,或是就在娘家住一輩子?趙燕妤想想,越想越有些怕。

秦王妃也沒有什麼辦法。倘若女兒現在已經有了嫡子倒好辦,可偏生是至今並無子息:“說不得你要委屈些,趁著這會子守孝,多多的關切體貼著,好生把姑爺的心拉回來。畢竟你們新婚,有些廝鬨也是平常,日後久了自然就好了。將來能生了兒子,就什麼都不必說了。快擦了眼淚,今兒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呢。”

趙燕妤忙擦了眼淚道:“我還在孝中,就不到前頭去了,彆衝了三哥的喜氣。既過來看過,我也就回去了,待我出了孝,常過來探望母親。”

秦王妃少不得又說幾句不要總往娘家跑的話,又叮囑姚黃平日裡要好生勸著,才看著趙燕妤出去了。趙燕妤走出丹園,回頭遠遠看看丹園門口那些拉著臉的陌生婆子,眼淚不由得又要掉下來。忽聽有人急切地叫了一聲表妹,轉頭便見秦岩滿臉疼惜地站在小路上瞧著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表哥怎的走到這裡來了?”男客們是在前頭坐席的,秦岩雖是親戚,也不好獨自在這裡亂走。

秦岩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趙燕妤的臉:“表妹,你瘦了好些。”他本是在前頭的,謊稱要來尋朱氏才進來,半路上把丫鬟支開就直奔丹園而來,總算湊巧在這裡看見了趙燕妤。

趙燕妤許久不曾聽到這樣的關切話兒,眼淚嘩地落了下來,開閘般止都止不住。秦岩打小兒見到這個表妹,永遠都是小孔雀一般驕傲美麗,神采飛揚,如今見她竟這樣的憔悴哭泣,心裡真是刀割針刺般地疼,忍不住扯了袖子就去給趙燕妤拭淚,如幼時一般摟了她肩頭溫聲軟語地安慰。

姚黃在一旁看著兩人靠在一起,後背上頓時一陣陣地冒冷汗,連忙道:“表少爺,這是後宅,表少爺不好在此處停留的。縣主也該回去了。”無奈兩人正你哭我慰,哪個管她說了些什麼。姚黃急得跳腳,隱隱聽得路那邊又有聲音傳來,急忙掩過去一看,原來是那個被秦岩誆了的丫鬟領了朱氏出來卻找不到秦岩了,正四處尋人呢。眼看就要走到這邊路上來,姚黃急得顧不上什麼禮,用力拖了趙燕妤低聲道:“表少奶奶過來了!”拉著人往另一條路上走了。秦岩這才定定神,走出去迎上了朱氏。

朱氏聽小丫鬟來傳話說丈夫來尋自己卻在園子裡扭了腳,忙忙地走出來卻尋不到人,已然有些疑惑,見秦岩出來不由得眼睛直往他腳上打轉,口中道:“四爺怎的走到這裡來了?叫我好找。腳可扭得厲害?”

秦岩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是裝著扭了腳,此時再要裝未免來不及,隻得道:“在那裡坐了片刻覺得無妨了,便起來走動走動。”

朱氏細看他身上衣裳似有些亂,麵上也有哀戚之色,心裡越發疑惑,走上一步往秦岩背後方向望了望,隱約似見著女子背影一閃便消失在另一條路上,忍不住就問:“四爺方才跟誰說話呢?”

秦岩胡亂道:“不過是遇著了燕妤表妹說了幾句話。如今姑姑身子不適,不好去請安,見了表妹就多問了幾句。”

朱氏疑心未消,佯笑道:“這也是應該的。原該來給姑姑請安才是——隻表妹怎的這就走了?”伸手替秦岩扯扯皺起的衣袖,觸手卻是一片濕潤,頓時微微變了臉色,“四爺這袖子怎麼了?莫非是拿去擦什麼了?”

秦岩心裡一驚,強自鎮定道:“方才在前頭打翻了一杯酒,有些濺到衣袖上了,我略擰了擰。正要過來跟你說一聲,我先回家去換衣裳,你多坐一會兒無妨。”說罷,轉頭急急地走了。

朱氏也是官宦人家後宅裡養大的,有些事上也是十分精明。若隻是說一句回家去換衣裳,叫小丫鬟捎句話進來便是,何必親自來找她?說是來找,半路上又不見了人。她越想越是疑惑,麵上卻不做聲,一邊轉身回席上去,一邊暗自裡盤算這事不提。

雖然已經定了要分家,但也至少要等到柳逢碧三朝回門之後才說,故而柳逢碧於新婚第二日,仍舊是在郡王府敬茶。

昀郡王——如今闔府上下已經稱老王爺了——居中而坐,身邊的兩個位子,一個放著一尊牌位,上頭寫的是呂王妃的名字,另一個卻是空著的。趙燕平走到門口一眼看見,頓時就覺得胸口堵了一團火,張口便道:“父親,母親怎沒過來?”這是新婚第二日,難道不讓母親來喝杯媳婦茶?

昀郡王神色不動,淡淡道:“你母親昨日累著了,你在這裡磕頭敬茶便是,連禮她都備好了。”

趙燕平還想說話,但礙於昀郡王積威已久,隻得狠狠咬了咬牙低下頭去。夫妻兩個先給昀郡王敬了茶,又給牌位磕頭,最後再給那空位子磕頭敬茶,然後便起來見過其他人。

“這是大哥大嫂。”趙燕平緊繃著腮幫,話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看著眼前端坐的兩人,他隻覺得刺眼。趙燕恒是檀色繡無光銀線團蟒的紗羅袍,綺年卻是真紅色繡折枝寶相花的綾衫,兩人並坐在一處,看起來真是好一對夫妻。本來平輩相見彼此都是站起來見禮即可,可就因此刻他們已經是郡王和郡王妃,按理,就可以坐著受他們的禮了。

柳逢碧倒是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笑盈盈行下禮去:“給大哥大嫂請安。”

綺年立刻含笑站了起來,接過柳逢碧送上來的一條繡花腰帶:“三弟妹的針線真不錯。”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個荷包,遞給柳逢碧,“一點小物件,三弟妹彆嫌棄。”

趙燕平心裡嘔得要吐血,臉上卻隻能強做笑容,一一見完了禮,便忿忿然咬著牙要回自己院子。柳逢碧倒遲疑了一下,轉過頭看著昀郡王,低聲道:“父親,可否讓兒媳去丹園給母親奉一杯茶?”

座中諸人都有幾分意外,昀郡王定睛看了看柳逢碧,緩緩點了點頭:“也好。去磕個頭就出來,不要打擾了她。”

趙燕平喜出望外,忙忙地和柳逢碧去了丹園,秦王妃也是吃了一驚,匆忙梳頭更衣出來端坐著,受了兒子兒媳的茶,不由得流下淚來。趙燕平也跟著流了一番淚,終究是不敢多留,隻得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丹園。走在路上,忍不住看看走在自己身邊的柳逢碧,低聲道:“今日多虧了你。”

柳逢碧笑了笑:“孝順母親,原是應該的。”

趙燕平心裡一喜,柳逢碧平凡的麵容在他眼裡看著也好看起來,伸手握了柳逢碧的手:“隻是委屈了你,過幾日就要分家出去……”想到郡王府從此就是趙燕恒的天下,握著妻子的手不由得收緊。

柳逢碧仍舊笑著道:“兄弟們分家也是有的,我父親和兩位叔叔其實也是分了家的,不過是祖父在世就析產不分居罷了。”

趙燕平隱約覺得這話似乎不是很投合自己的意思,但隨即被柳逢碧的話分了心,笑著說起柳家的事來。跟在後麵的仆婦們看著小夫妻兩個挽著手邊走邊說話,不由得都相視而笑。

柳逢碧三朝回門之後,郡王府正式分家了。魏側妃跟著趙燕和夫婦要遷出去,光把蘭園那些名種蘭花往外搬就足足費了一天工夫,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分家之前,合家人一起吃了一頓飯,連三個女兒也都回來了,帶著三個姑爺,滿滿坐了一堂,十分熱鬨。

因為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分什麼男席女席了,隻有秦王妃仍舊獨自在丹園裡。喝過了幾杯酒,趙燕妤就忍不住了:“父親,今日團圓宴,何不讓母親也出來吃一杯酒。”

昀郡王淡淡看她一眼,沒接這話:“你們還在孝中,雖然親家太太讓你們出來,也不可回去太晚。”

趙燕妤的嘴立刻撅了起來,還想說什麼,阮麒卻已經搶先欠身應了一聲,把她的話都堵了回去。不過被她這一句話說的,大家也就都沒了開懷暢飲的心情。阮麒首先告辭,趙燕好和張執去了荷園與肖側妃說幾句話,昀郡王便將趙燕如叫到了自己書房之內,遞了她幾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