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大結局人圓月圓(1 / 2)

表妹難為 朱砂 13048 字 6個月前

皇帝這一病就是三個月,從春天折騰到夏末,終於駕崩了。本來年近五十人身體也不是太好,加上親兒子造反生了一頓氣,宮變那晚又著實受了驚,雖然太子和皇後心服侍,皇帝還是去了。

京城又一次披白掛素。文武大臣、內外命婦,齊聚宮中哭靈。帝後二人也算得患難夫妻,皇後哭昏過去兩回,後太子妃隻得強行將她送回宮中休息。

太子做為孝子,自然是哀毀銷骨,二十七天喪期,太子瘦了一小圈兒。遠山東封地二皇子——現該稱王爺——攜長子回京奔喪,奔過喪他回轉封地時候,把長子留了宮裡跟幾位皇子公主們作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留了人質,向帝表明忠心呢。天下,總算是定了。

七月十六,帝登基,改年號為永寧。於是京城內勳貴高官們,剛吊過喪又要朝賀了。

如鴛捧過那織金繡銀郡王妃禮服來,教著身後小丫鬟:“萬不可損了一點兒,要時常記得檢視晾曬,但又不可放於日光下暴曬。”她如今已做了婦人打扮,先帝養病期間,綺年果斷給她和立秋辦了喜事。事實證明她英明之極,不然先帝一死,一年之內又禁婚嫁了。

如鸝則捧過那枝七尾鳳釵來,好奇問道:“咱們表姑奶奶能封貴妃嗎?”帝登基,金國秀這太子妃自然升級為皇後,她生長子直接被封為太子。吳知霞做為僅次於太子妃良娣,又是有封號,且還生了兒女,後宮那也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了。

“不,隻是封德妃。”本來倒是擬封貴妃,但吳知霞給辭了。這一舉動引來一片好評,紛紛讚揚吳家家風良好,女兒謙靜賢淑。本來按本朝規矩,貴德淑賢四妃是不另加封號,現帝親自拍板,保留吳知霞“惠”字封號,稱為惠德妃;封她兒子為平王,並把成都原齊王那塊封地給了他。

綺年頗懷疑這一舉動是舅舅授意,這分明是好一手以退為進。以吳知霞帝潛邸資曆,又生了一兒一女,將來隻要皇宮循例提升位份,就少不了她。何況她還是本朝第一個有雙字封號刀子,就算再來個貴妃也壓不過她,不必說後頭進嬪妃了。她讓出一個封號,卻給兒子換了一塊好封地,又向皇後表明了不爭高位心思,自己還得了賢名。真是一舉三得,再劃算沒有了!嗯,這還可以表明吳家態度:雖然還守孝之中,可也不指望著宮裡女兒替自己增加起複籌碼。

“王妃——”穀雨從外頭進來,“老王妃又病了……”

“病了?”綺年微微皺眉,“去請林太醫就是。”林太醫是昀郡王熟人,有些不好對外宣揚病都是請他來,譬如說秦王妃,她從正月裡開始已經病過三次,都是林太醫來診治,也無非是些咳嗽失眠小病,所謂鬱結於心罷了。

“老王妃說——”穀雨有些為難地看著綺年,“想見見王妃。”當然原話沒這麼客氣。

綺年看看時間還早:“走,去看看老王妃。”自打正月裡鬨了那麼一回,她是再沒踏入過丹園。秦王妃都想對品姐兒和器哥兒下手了,她還要跟她裝什麼婦孝姑慈。秦王妃自己也明白,大半年了還是頭一次提出要見她。

丹園裡一副頹敗氣象,那些名種牡丹花少人照顧,都長得不大成個樣子了,花下雜草也生得老高。這也難怪,從前丹園大大小小丫鬟婆子有四十多人,如今隻剩下六個,這園子自然是打理不過來。

綺年踩著已經生出綠苔石板路走進正房,秦王妃正倚窗下羅漢床上怔怔地坐著,聽見腳步聲才緩緩把目光轉過來盯著綺年。她神情已經有些呆滯,但一看見綺年,眼睛裡頓時又燃燒起火苗來。

綺年端詳著她。秦王妃從前保養得宜,雖然年近四十卻還如三十歲一般,且肌膚白潤,有玉觀音之稱。但今年這才大半年,她竟仿佛老了二十歲,如今看起來竟像是五十歲婦人了。大約是看守她婆子長久不與她說話緣故,神色都有幾分木然,隻有那眼睛裡忽然燃起恨意,給她增加了幾分活氣兒。

“你現,可得意了罷?”秦王妃聲音也不複從前溫潤,帶著幾分嘶啞。

綺年笑了笑,沒興趣跟她做口舌之爭:“聽說老王妃病了,已經派人去請林太醫了。”

秦王妃冷笑了一聲。林太醫嘴巴緊得很,每次來隻是隔著屏風診診脈,說幾句放寬心胸好生調養廢話,開了方子就走,對她這個曾經郡王妃卻被關這墳墓一樣園子裡竟然毫無興趣,不到外頭去說半個字,以致如今京城裡還以為她真是病了,沒準還心裡稱讚趙燕恒和周綺年孝順厚道呢,秦王妃一想到這種可能,就覺得心裡像火燒油煎一樣難受。

“叫他們都出去,我有話與你說。”秦王妃打量著綺年裝束,郡王妃禮服穿這個鄉下丫頭身上竟也好看,尤其她個頭高挑,格外有幾分莊嚴之態。可是這件衣裳本來應該穿她親兒媳身上,這郡王府也應該是她兒子!可如今——兒子不知去向,就是知道了去向也再不敢回京城,倒不如不知道好;至於兒媳……

“有什麼話您就說吧,這裡也沒有外人。”綺年才不會傻到叫所有人都出去呢,看秦王妃那樣兒就沒有什麼好事,萬一她發起瘋來要拿簪子戳人怎麼辦?

秦王妃冷笑:“沒有外人?你倒不怕有些話傳出去要掉腦袋!”

“三弟雖然如今不知去向,可縣主還京城,若是掉腦袋事,想來縣主也脫不了乾係。”綺年淡淡拂了拂袖子,“若是有用話您隻管講,若是沒用話——恕我還要入宮,不能多奉陪了。”

秦王妃瞪起眼睛:“你竟敢這樣說話!不管怎麼樣,我也是你繼母,你敢不孝!”

“上慈而下孝。”綺年覺得可笑,到了這個時候還擺什麼婆婆架子,“您不曾對燕恒有過什麼慈愛,這時候也就彆提什麼孝順了,您到底有沒有話要說?”

秦王妃狠狠地咬著牙:“你彆得意太早!說到底你算什麼?不過是個鄉下來野丫頭,也隻有個舅舅能拿得出手。彆說外頭人,就是這家裡丫頭都不服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清明那個丫頭,從來也沒服帖過罷?”

“那又怎樣?”綺年反問,“您當初進王府時候,若是人人都服帖,還用得著把前頭母親用過人都打發走?說起來如今我這還省事得多了呢,該打發人,父王都已經打發走了,我管起家來倒也方便。”

秦王妃聽見“前頭母親”四個字,不由得攥緊了雙手,又聽見綺年提起昀郡王,心裡恨,發狠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如今仗著得夫君幾分疼愛,自然可以耀武揚威,隻是你怕不知,趙燕恒他當初想娶人可不是你,而是金家姑娘!從前他有個病秧子惡名外,沒哪家貴女肯嫁他,他無奈才娶了你。如今他已然是郡王了,隨便立個側妃也能找到比你出身高貴,你以為你還有幾天好日子過?”她看見綺年臉上那安詳自表情便覺得刺眼入心,一時都忘記了還有下人旁,隻想著如何能將她臉上那表情抹去便好。

綺年安安靜靜聽完,笑了一聲:“自來隻聽說娶妻娶賢,從未聽說娶妻是為娶家世。若論身份貴重,我自然不能與您相比,隻是日後結果,卻未必是由身世定。至於金家姑娘,如今那是母儀天下人,還是少提為妙。若是隻與我說這些,如今說完了,我便告辭。”

秦王妃大聲道:“天下男子皆是薄幸之人,你莫看今日風光,遲早有一日也會落得獨守空房!何況你出身微賤,一朝失了寵,那時才是什麼都沒有,隻能任人欺淩!”

如鸝氣得臉都白了,隻礙著身份不能開口,卻實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若是自己不好就見不得彆人好,那這不好也真是該當!”如鴛連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開口。

綺年卻門口轉身對秦王妃笑了笑:“若這麼說,難怪縣主如今日子不好過。既然天下男子皆薄幸,您當初又何必等到十八歲才嫁給父王,又何必苦心替縣主挑夫婿呢?隨便撿一個嫁了也就是了。其實您挑來撿去,也不過是為了郡王妃位置吧?既然您是為了王妃之位才嫁進來,那父王給您一個正妃位置也就夠了,又何必給什麼敬愛呢?今日您雖被禁足,對外仍是老王妃,也算求仁得仁,應當無憾了。”

秦王妃死死地盯著她,恨不得眼裡都能飛出刀子來,卻是一句話也反駁不來。綺年後那句“求仁得仁”尤其諷刺得厲害,應當無憾?她哪裡是無憾,根本是大憾!她恨不得破罐子破摔,把她知道事情一股腦兒都嚷出來,可是趙燕平雖走了,還有個趙燕妤要英國公府過日子,若是她撕破了臉固然是痛了,但昀郡王百年之後,趙燕妤還要指望著娘家,指望著趙燕恒。所以她隻能把好些話死死咽肚子裡,眼看著綺年走出門外,那身金銀線刺繡郡王妃禮服陽光下光華閃爍,點點閃光像針似紮她眼裡心裡,紮得她羅漢床上竟坐不住。想站起來,卻是一下起得急了,頓時一陣頭暈胸悶,人往前一栽,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秦王妃這一吐血躺下去,就真再沒起來,不多不少病了整一年,第二年七月十五半夜裡去了。因為名義上她仍是郡王府老王妃,因此喪事辦得極是隆重,仔細算起來也稱得上生榮死哀,若是她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滿意。

郡王府停靈七日,整個京城勳貴官宦人家都登門吊唁。誰不知道現郡王爺是帝登基功臣,雖然如今已經辭了官變了閒身,但有郡王爵位,又沒有任何可讓帝忌諱之處,這京城裡還不是橫著走?何況郡王妃又是救駕有功,算一算,人家救過太子妃又救過帝,這功勞簡直沒法說了,富貴尊榮,京城裡頭得數這夫妻兩個獨一份兒,誰不想來套套近乎。

就因為大家都作此想法,因此“獨一份兒”郡王夫妻兩個就忙成了狗。趙燕平一年多了仍舊杳無音訊,趙燕和又是庶子,因此主持喪事當然隻有嫡長子夫婦,剛剛出了國喪又添家孝,白天黑夜地折騰。

昀郡王這一年來也老了許多。綺年想這麼多年他終歸對秦王妃還是有感情,人活著時候有各種罪名,這死了也就沒法再計較了,翻過來倒是會想到從前好處。何況趙燕平是他親兒子,如今不知生死,且又知道他這輩子都不能再回京城,心裡也不是不難過。綺年沒法安慰他,因為她心裡秦王妃實是死得好,沒法昧著良心說秦王妃好話,唯一能做就是量把他生活安排得舒服些罷了。

英國公府作為姻親來得很早,趙燕妤一進來就撲到靈前哭了個聲嘶力竭。她瘦了許多,人也沒有從前那種張揚氣質,滿臉陰鬱。綺年看她哭了一會兒,示意秦采去把她扶起來:“妹妹節哀。”

阮夫人也上了炷香,拉著綺年手到了偏廳裡唉聲歎氣:“這一年了,家裡事也不管。說起來她是長媳,又是世子夫人,將來這國公府還要她主持中饋呢。如今倒好,夫妻兩個跟仇人似,世子去了她房裡幾次,後都是不歡而散。說不得,世子今年也二十有餘了,不能總沒兒子,我自是不願先生出庶長子來,可看這樣子——怕是要向親家告罪了。”她如今是不願意再管這國公府裡瑣事了,可是兩個兒媳是一個都不成器,到現連個管家人都沒有!一個是像有仇一般不肯管,另一個是根本管不了。

綺年為難地歎了口氣:“姨母這話,我自會稟給父王,隻是這庶長子易於亂家,表哥年紀尚輕,若是日後生出嫡子來,卻要如何自處?依我看,再等兩年可好?”

阮夫人歎道:“哪裡是我願意讓他們先生出庶長子來,隻是——”看趙燕妤那樣兒,茅坑裡石頭一般又臭又硬,端著架子要阮麒低頭去哄她,偏偏阮麒不為所動,除了初一十五去趙燕妤房裡看看,其餘時間全部住書房,挑了一個丫鬟叫蛉語貼身伺候著,看這架式,竟是真不打算要嫡子了。英國公也曾狠罵過他,甚至要動家法,但結果還是一樣,無它,就算他能趕著兒子去兒媳房裡,卻不能按著兒媳讓她也放下臉子來服軟哪。後阮海嶠沒了辦法,隻得盤算著趁帝登基早些把爵位讓給阮麒,免得到時候宗人府以阮麒無嫡子理由讓他降級襲爵甚至是奪了爵。

其實照阮夫人看法,趙燕妤純粹是自己無事生非。上次鬨了那一場,書房也砸了,阮麒兩個打小伺候丫鬟蟬語蝶語也打發出去配人了,阮麒都沒說什麼,若是聰明女子,這時候還不打疊起小意來,好生挽回丈夫心?可惜趙燕妤大約是嬌養久了,隻有彆人捧著她,沒有她去低頭俯就彆人,結果一直僵持到秦家倒了台,趙燕妤阮家地位便一落千丈。是個人都知道,雖然趙燕妤娘家是昀郡王府,秦家不過是外家,但如今郡王府是趙燕恒夫妻,趙燕妤跟這個異母兄長素來不睦,嫂子就不用說了,將來父親一過世,難道還能指望兄嫂替她撐腰不成?到了這個地步,趙燕妤就是想低頭,這頭也低不下來了——從前低頭,人還說她一聲識大體,如今低頭,怕是人人都要說她大勢已去迫不得已,趙燕妤驕傲慣了,寧願獨守空房也不肯下這個臉麵,橫豎阮家因為她姓趙,輕易也不能休了她。

綺年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問起阮盼來。不管怎樣她也不能主動提出允許阮家生庶長子,否則這話傳出去就不好說了,隻能再等幾年,拖到阮麒三十歲,倘若那時再沒嫡子,阮家提出要納妾生子,郡王府也就沒啥借口好反對了。

阮夫人也明白這個道理,該說話她都說了,至於阮麒有沒有嫡子,她實並不很熱心,因此心照不宣地說起阮盼來。這是她歡喜事,阮盼永安侯府過得順心,公婆喜愛,丈夫敬重,兒子活潑,下人順服,因公主這個長媳不大出來,永安侯夫人漸漸就把事情交給阮盼,如今外頭口碑皆好,都說英國公府教好女兒,永安侯府有福氣娶了好媳婦。相比之下,孟燁那點兒風流性子阮夫人看來實就不算什麼了,男人麼,還不都是饞嘴貓一樣,阮海嶠也是如此,隻要阮盼坐穩了正室位子,又有嫡子,怕什麼!

自然了,雖說以永安侯府地位來說,孟燁風流一點兒無可厚非,可到底是不如身邊乾乾淨淨好。阮夫人想到這裡就不由得看看左右,這郡王府裡才算好呢,趙燕恒從前姨娘通房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成親這幾年了,趙燕恒由世子而郡王,身邊人竟是不多反少,綺年這丫頭,竟是這樣有福氣,也有本事。若是當初聽了女兒話,替阮麟聘了這個外甥女來家,可不比那個強得多?

侍立一旁喬連波接觸到她目光不由得縮了縮,阮夫人看見就是憋悶,實不怎麼想看見她,尋個借口起身,命令喬連波:“你這裡也幫幫你表姐忙,橫豎回家也是閒得難受。”

喬連波不由得紅了眼圈,待阮夫人走了才敢滴下淚來:“表姐——我,我好命苦。”

綺年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黃鶯不是已經被姨母打發了麼?”

黃鶯有了身孕之後很是折騰了一陣,李氏礙於情麵,去了一趟英國公府,後由阮夫人做主,黃鶯生下孩子之後就留子去母,直接把人賣到了南邊,如今生下一個兒子,就由喬連波撫養。

喬連波眼淚流得急:“可是二爺他——”黃鶯雖然打發走了,阮麟卻記了她仇,平日裡少到她院子來,來了就挑三揀四嫌她照顧不好孩子,倒是翡翠如今書房裡伺候,越來越得他歡心。翡翠如今正經是脫了賤籍良妾,跟從前做奴婢時候大不相同,喬連波再想拿捏她可是不易。加上翡翠能乾,書房裡事打理得明明白白,跟喬連波那個葫蘆提內院高下立判,以至於阮麟嘴上不說,暗地裡卻把多事交給了翡翠來管,翡翠儼然竟取代了從前黃鶯位置,區彆隻於她穩重,不像黃鶯那麼張揚,也就難挑出毛病來罷了。

綺年很是無語地看著喬連波:“表妹既擔心大權旁落,就該打起精神來把內宅管好,表弟看見了自然會倚重你。”光哭有個屁用!

喬連波拭著淚:“事情實太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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