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穆安平作為一個從小一起和她長大點青梅竹馬,他們之間應該有著理所當然的信任和交情,可他卻因為害怕波及自身毫不猶豫的離開……白尋音當時一定很難過。
怪不得她這麼沒有安全感,誰也不信,尤其對於男生。
恐怕自己的行為,更是‘雪上加霜’了,喻落吟不禁自嘲的嗤笑一聲,攥成拳的指骨泛著慘烈的白。
“大概就這麼多了。”任宇全部說完後終於鬆了口氣,職業病原因,他甚至還做了一個最後的陳述總結:“白鴻盛出事後被救回一條命,成了植物人,不是腦死亡還有醒來的可能性,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白家欠的債大部分清了,可母女兩個過的還是挺拮據的,租一個不大的房子住,大部分錢都送到醫院來了。”
無論如何,白鴻盛都是白尋音和母親的一個念想,不管活人的生活過的多麼難熬,心裡那個支柱卻始終都是‘死人’給的。
她們依舊想用儘全部努力救她們家裡的‘頂梁柱’。
任宇走後,喻落吟獨自在這咖啡館坐了許久,腦中不斷回響著他剛剛說的話和眼前的資料,昏昏沉沉,像是要炸了一樣。
他修長的手指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煩躁的爆了句粗口。
怎麼……這麼難啊?
在此之前,他從未幻想過看起來溫柔又堅強的小姑娘身上居然會背負了這麼多沉重的過往,他還可笑的以為白尋音之所以冷淡又閉塞,是因為啞巴的原因受到過冷眼和欺淩,‘僅此而已’,多麼可笑的想當然。
而這些真相就像冷冷的大嘴巴子在他臉上抽一樣,喻落吟一時間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兒。
活了十八年,才將將感受到‘內疚’是這麼個滋味兒。
他覺得不重要,不在意,無所謂的事情付諸在彆人身上,一道一道全都是血淋淋的傷口。
白尋音之前遇到過穆安平那種所謂青梅竹馬出事後卻躲的比誰都遠的垃圾,現在又遇到自己這麼一個甜言蜜語硬騙感情的垃圾。
她真倒黴。
喻落吟手指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鼓作氣的把裡麵半杯冰水都灌了下去。
為什麼說世人都喜歡煙酒呢,煩悶的時候想要讓所有記憶短暫的從腦海裡淡去,這兩樣東西最好使。
若病入膏肓,就會有去吸du的癮君子了。
而那些能真正從打擊中清醒的,才是有一身傲雪寒梅‘君子骨’的人。
白尋音就是這樣的人,第二天在學校見到少女纖細的身影時,喻落吟腦中不自覺的閃過這個比擬。
他閉了閉眼,阻隔了自己貪婪的目光。
今天是星期日,學校隻上半天課,有一下午的休息時間。
喻落吟小時候各種興趣班補課班上的夠夠的了,自從十五歲開始就自動斷絕了一切‘班’,放假就是純粹的休息。
離開學校後他攆狗似的攆走了說是要聚聚的黎淵等人,獨自打車去了寶泉路——那有一家心理診療室。
喻落吟熟門熟路的推門進去,對著前台懵逼的接待員低聲說:“陸姐在麼?”
陸瑩,這家心理工作室的老板。
“啊,您找我們陸醫生麼?”接待的姑娘上下掃了一眼喻落吟身上的校服,遲疑的問:“同學,您有預約麼?”
“沒有。”喻落吟一頓:“麻煩你告訴她一聲,我姓喻。”
接待有些遲疑的撥通了內線。
三分鐘後,喻落吟在她驚詫的目送中走進裡麵那間辦公室。
開門後坐在辦公桌後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抬起頭來,她唇紅齒白,長相頗有風韻,鏡片背後的雙眼有些錯愕的看著喻落吟走過來,在她麵前坐定。
“落吟,你今天怎麼過來了?”陸瑩起身拿出紙杯給他接了杯水,麵上顯出幾分微笑,有些感慨的道:“你可有快一年的時間沒過來了。”
喻落吟唇角噙著笑,看起來就像個單純又無辜的好孩子:“是我的錯,該過來看您的。”
“傻小子,說什麼呢,不來是好事。”陸瑩重新坐回座位,同喻落吟雙目對視——那雙眼睛自帶平和的氛圍,讓人看著就有種‘放心’的感覺,她溫和的說:“不來這裡,就說明你沒問題了。”
喻落吟微笑不語,漆黑眼底閃著晦澀不明的光。
陸瑩:“所以你這次來,是又碰到了什麼事兒麼?”
“陸姐,我這次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想谘詢一個問題。”喻落吟斟酌著如何措辭,半杯水飲下才慢吞吞的開口:“我有一個朋友,在親眼目睹了一些不能承受的畫麵之後失聲了。”
陸瑩一愣:“創傷後應激障礙?”
“唔,你們醫學上是這麼叫的。”喻落吟點了點頭,直白的問:“該怎麼治?”
“這東西不好說。”陸瑩推了推眼鏡,條理清晰的同他解釋:“PTSD現在很常見,大多患者都是在經曆了一些十分糟糕或者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後內心的自我封閉,有的人是失聲,有的人可能是無意識抽搐,心理障礙,強迫焦慮,各種恐懼症……很多種反應。”
“像你說的失聲,其實算是其中比較嚴重的一種,因為這直接影響到了身體器官的機能性了。”陸瑩一字一句,都分析到了實處。
“我猜想她應該是看到了很親近或者很重要的人或者事物收到了損傷,極度驚懼之下想叫出聲,卻被刺激的叫不出來了。”
在陸瑩聲線柔和的敘述下,喻落吟的思維似乎跨越時空的被帶回了屬於白尋音‘夢魘’的那個下午——
少女身材應當是比現在更纖細瘦弱,小白花似的,輕而易舉的就能激起豺狼的覬覦。
最後父親用血肉之軀保護了她,讓白尋音的裙子身上都是血的印記,她想忘都忘不了。
“我不了解患者的症狀,但這種極度的創傷障礙想要愈合很不容易。”陸瑩十指交叉,蹙眉分析——
“主要是看患者需要什麼,或者說是渴望什麼。”
“有的人需要無微不至的關懷,可能被人治愈很長一段時間,某天突然就能開口說話了。”
“有的可能需要一定的刺激,大多數人反應都不同的。”
“需求不同,契機不同,恢複的時間也就不同,還有人一輩子也有可能不會恢複的。”
……
無微不至的關懷麼?喻落吟重點捕捉到了陸瑩的這句話,垂下的長睫毛微微顫了顫。
半晌,他輕聲開口:“謝謝陸姐。”
離開心理診療室後,喻落吟直接打車報了白尋音家的地址。
無論如何,他真的很想要一個補償她的機會。
路上,喻落吟給白尋音發了條信息:[你在家麼?]
可手機震動個不停都是狐朋狗友發來的風月笙歌,白尋音一直沒有回信。
喻落吟眉頭有些焦躁的蹙起,直等到了阿郡胡同門口下了車,全身被凜冽的寒風吹的一機靈,莫名鼓噪的心口才稍微冷卻了一點。
他抿了抿唇,低頭繼續給白尋音發信息:[我在你家樓下,能見一麵麼?]
發完,喻落吟就把手機收了起來,並不打算再發第二條。
從現在開始,他不會逼迫白尋音,如果她不下來……他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