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時候杜敬霆通常很忙, 但這麼多年了,他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忙碌。
才參加完一場會晤出來的時候,杜敬霆站在門廳前和兩個熟人聊了幾句地產私募基金的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旁邊不少工作人員在忙碌, 似乎在為下周的活動做布置。
沒一會, 展廳經理上前客客氣氣地說了句:“杜總,還要勞煩你們移步了,我們展板待會要運出去換新的,這裡灰塵大。”
杜敬霆點了下頭, 對麵前的人說:“那我先走了, 有時間再聊。”
麵前兩人也跟他道了彆,就在杜敬霆離開之際略微回頭看了眼, 腳步忽然頓住了, 他轉過身,鋥亮的皮鞋踩過一地狼藉停在了那幅拆到一半的展板麵前, 墨黑的眼神沉著一汪深潭,不見底。
展廳經理見杜總又回來了,停在展板麵前,忙上前解釋道:“杜總, 這是七夕的時候,我們和米萊雜誌那邊聯合舉辦的活動,那次活動反響挺好的,主要是圍繞情侶……”
小陳助理用手攔了下,展廳經理的話戛然而止, 有些不解地盯著杜總,他以為杜總盯著這個展板是詢問上次的七夕活動, 正準備彙報,然而杜總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話,隻是眼神緊緊盯著這個展板,目光暗沉。
他順著杜總的視線也朝展板望去,上麵除了一些活動介紹就是背景的兩個模特,經理一直認為雜誌社這兩個模特找得挺好的,男的是個混血,身材樣貌都沒得說,俯身看女人的時候表情張力十足,很野很勾人,女人並不是時下的網紅臉,但身材火辣,應該屬於氛圍感很強的美女,明明挺高冷的長相,偏偏在她臉上出現了那種羞澀嬌豔的表情,給男人一種又純又欲的感覺,展板剛到的時候,這些工作人員都覺得這兩個模特找得挺絕,還議論過,展廳經理這會也很忐忑,不知道杜總到底是在看人還是在看活動介紹,反正大氣也不敢喘,立在旁邊待命。
直到負責人在另一邊給他打眼色,他才再次壯著膽子試探地說:“杜總,這個展板已經卸到一半了,站這不太安全,要麼……”
他還沒說完,杜敬霆便已經收回視線轉身大步離開,門廳的人才終於鬆了口氣。
……
鳳南二中一年一度的校運會要舉辦了,體育教學組的人需要籌備校運會的各項安排,蘇一燦近期又忙碌起來,要擬定今年的賽程規定,統計場地、器材和獎品,最近時常待在器材室。
岑蒔中午去找她吃飯,走老遠就看見江崇的身影掠進器材室,兩人說了幾句話後,江崇遞給蘇一燦一張卡,蘇一燦接過瞥見門外走來的岑蒔,便把卡放進了口袋中。
江崇回頭看了一眼岑蒔,和他打了聲招呼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岑蒔靠在門框上盯著蘇一燦放在口袋中的手看了眼,說道:“吃飯。”
蘇一燦回身鎖了門,和他一起往食堂走,路上的時候岑蒔問她:“江老師給你什麼?”
蘇一燦看了他一眼,回道:“沒什麼。”
岑蒔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下午的時候蘇一燦接到了舅舅的電話,說有個項目過幾天要到截止期了,有東西要給杜敬霆,最近一直聯係不上他人,讓蘇一燦幫他問問看。
蘇一燦接到舅舅電話的時候,人正好在體育館,才放了一個班的學生,籃球隊的人陸陸續續過來了,都在準備熱身訓練,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嬉皮笑臉地喊她:“蘇老師。”
蘇一燦朝他們點了點頭走到外麵的過道,翻出杜敬霆的號碼,又回身看了眼,岑蒔拿著記錄板在和趙琦說話,周圍的隊員漸漸都圍了過去,岑蒔的身影逐漸模糊了。
蘇一燦收回視線低下頭撥通了這個號碼,響了大概三四聲後,那邊接通了,杜敬霆低沉地嗓音傳了過來:“喂,燦燦。”
蘇一燦轉過身望著窗外的操場對電話裡說:“舅舅說要送什麼東西給你,聯係不上你,你在公司嗎?”
杜敬霆那頭很安靜,他的聲音似乎也參雜著些鼻音,告訴她:“不在。”
蘇一燦停頓了一下,對他說:“舅舅讓我問你一聲,去哪找你?”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半晌,杜敬霆才緩緩開了口:“不太方便告訴外人住的地方,你應該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蘇一燦拿著手機的指節緊了些,兩人都沒再說話,電話裡出奇得沉寂,直到舅舅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蘇一燦才匆匆說了句:“先掛了。”
入冬的白天要短一些,太陽已經無聲地鑲在西邊,好像不知不覺又一年過去了,她和舅舅通完電話,無聲地在窗邊站了會,看著冬日的暖陽一點點下落,拿出手機給體育館內的岑蒔發了條信息:我去市裡幫舅舅跑個腿,你結束自己回去。
便收了手機匆忙離開體育館。
從本心上來講,蘇一燦不願意跑這一趟,自從和家裡人攤牌後,她便想和過去徹徹底底做個了結,可是舅舅不是外人,舅媽從小對她就很好,隻是送個東西的小事,她似乎又無法回絕。
所以直到再次站在這扇門前時,她的心情都是複雜的,蘇一燦一手拿著文件袋,一手攥著那把海豚鑰匙,半晌都沒有動。
這裡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她記憶中直到搬走前,右邊的過道還堆著紙箱,那時她會把喝完的飲料瓶和包裝盒收集起來放在那,再一次性賣掉,雖然也賣不了多少錢。
她還會拿著那少得可憐的鈔票在杜敬霆麵前炫耀自己是個會過日子的好老婆,然後等著杜敬霆把那可憐的二十塊抽走,給她換成了一張嶄新的紅鈔票作為獎勵。
蘇一燦有些恍惚,仿若自己隻是出去溜達了一圈,走廊已經乾淨得找不到一絲痕跡,防盜門也是新的,還是原來的地方,回到這裡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看著完全陌生的鑰匙孔,將手上那把鑰匙插了進去,輕輕轉動,門鎖發出“哢噠”一聲,緊接著防盜門被她打開了,家裡漆黑一片。
她喊了聲:“杜敬霆?”
沒有人回答她,她不知道杜敬霆是不是沒有回來,她試探地踏進去,順手按亮了門口的燈,當熟悉的畫麵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撞進蘇一燦的眼眸時,她愣在門口心緒翻湧,熟悉的小飯桌,熟悉的雙人沙發,就連那個她親手打的木質酒架還完好地掛在牆上,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在他們賣掉這間小房子時,她就再也沒想過自己會有回來的這一天。
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打開,杜敬霆套著一件深藍色的睡袍從裡麵走了出來,在看見站在門口的蘇一燦時,他的目光變得幽暗難懂,有那麼一瞬,蘇一燦甚至有種想逃離的感覺。
但在她這個想法剛滋生的時候,杜敬霆已經走向客廳對她說:“拖鞋在鞋櫃,進來吧。”
蘇一燦打開右手邊的鞋櫃,果不其然在裡麵看見了一雙女士拖鞋,她不知道杜敬霆住的地方為什麼有女士拖鞋,是不是專門為其他人準備的,如果是,她情願光腳。
杜敬霆已經在客廳的單人椅上坐下,見她不動,挑起眼皮看向她,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出聲說了句:“這裡沒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