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今日戀愛運勢最強的正是——射手座的你!”
春見把遮住半張臉的齜牙口罩扯下半邊,讓室內清涼的冷氣從縫隙中鑽進來,他慢吞吞地調整了一下耳機的位置,以便更好地聽見耳機裡晨間占卜過分活潑的女聲。
“因為射手座今天能夠遇到命運十字路的那個人哦!他(她)很有可能會是你一見傾心的對象呢,會是誰呢?幸運地點是快餐店,幸運物是……”
播報裡麵甜美的聲音逐漸遠去,變成了無意義的雜音。
啊……啊,有可能嗎?
——所謂的命定之人。
站在馬路邊的春見歪著腦袋,無機質般通透的淺金色眼睛如一灘死水,毫無波動地倒映著馬路上繁忙又平庸的景象。
嬉笑著的帝光學生如遇到石子的湍流分開又合攏,從他的身邊驚異地流過,又如健忘的金魚般急匆匆遊向了學校。
他還記得當時父親一臉幸福地攬著母親洋洋得意炫耀的所謂“愛情”“一見鐘情”“命運”,明明這類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夠改變人的一生的東西,根本不存在!
春見春馬絲毫不感興趣地想著。
神色高冷,淺金色的濃密睫毛在鏡片後垂下一片陰翳。
……
一分鐘後,包裹得格外嚴實的帝光國一新生隨手把空蕩蕩的書扔到麥當勞寬敞的軟座上。
由於是上學時間,西式快餐店裡麵的人並不多,隻零零散散落座著幾個年輕人。
春見頂著侍應生詫異的目光點了一份冰淇淋,盯著窗外掐著表甩著麵包上學的帝光學生。
身體很誠實的春見托腮穩穩坐在幸運地點。心裡暗暗得意,哈!那些遇不到命運十字路口的人的可憐人!
今天,他就暫且聽從命運之神的安排,說不定,日本的占卜是靈驗的呢。
至於上課……不存在的。
相信至今為止依然單身的老師能夠理解他拋棄分數可憐的學業課程而去追求還沒有出現的羈絆的勇敢之舉。
*
一天的時光很快流逝,太陽西斜,放課後的喧鬨逐漸鼓噪,印著“PUSH”的麥當勞玻璃門仿佛被一陣風無聲無息吹開,吱呀地再次關上。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剛剛從一軍結束的籃球部訓練的黑子哲也走進點餐櫃台的腳步一頓。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在文學社社團的一位後輩。
開學第一周,對方毫無疑問的帝光一年級的新生。
——春見春馬。
冰淇淋的主人以一種古怪的身姿傾倒在木桌上,五角星形狀的鏡片後淺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西式快餐店透明門外的排球場,全身的力氣和靈魂似乎都被看不見的靈魂提取器一絲不剩地抽走,整個人如一灘被陽光曬化的冰雪。
萎靡而慵懶。
他的手裡是芒果海鹽味的甜筒冰淇淋,巧克力脆皮像盛開的花朵包裹著藏在雪中的橙黃果肉,芒果的金黃與海鹽的天藍旋轉著彙集在一起,融化成了舌尖的甜蜜。
最終,甜膩冰冷的奶油被舌尖一點一點舔去。
緩慢,而令人遐思。
道理他都懂。
隻是為什麼要在快餐店裡麵戴著白色的高頂廚師帽,以及那雙詭異的五角星形鏡片?
從櫃台上取走香草奶昔的黑子視線沉默地在對方獨樹一幟隱隱散發著審美智障氣息的穿著上停頓了幾秒,最後對自己體質的自信壓過了和奇怪人物坐在一起的危險感,勇敢的黑子還是沒有克服足以害死貓的好奇,悄無聲息地走向春見。
“春見君,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黑子哲也禮貌性地詢問了一聲,並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
他默默地坐在了春見春馬的對麵,圓溜溜的天藍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瞳色懵懂而清亮。
黑子早已經對其他人的忽視習以為常了。
這樣超凡脫俗的覺悟並不來源於他格外突出的自信,而是來自於他從小如幽靈一般揮之不去的低存在感。這作弊般的被動技能卻是他十幾年來最不幸的鐘鳴,合影會被遺忘、便利店排隊會被結賬小姐跳過、過馬路被飛速行駛的汽車無視,這些令人無奈的灰藍色幽幽地填滿了他生命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黑子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位□□見的後輩。
他的主動接近不是毫無原因的,對方也是一個常常被人遺忘在一角的人。不過,和他的被動孤僻不同,麵前這個家夥是被文學社裡麵的前輩和同齡人主動忽略和隔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