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嗎?”月島螢問道。
“我……”春見還沒來得及開口。
“不行的話,我就去找你們音駒的人把你帶回去吧,不用客氣。”月島已經一副倦了的樣子,垂著眼皮說道。
“……我可以。”
春見倒抽一口涼氣,頓了半天才開口,慢吞吞地站起來。
月島瞥他一眼,自顧自把東西拿好,走在了前麵。等了半天,後麵才響起一種重病初愈般溫吞的腳步聲。
……好慢。
月島等臉色有些蒼白的銀發少年走到和他並排的位置時,突然伸出手攙住了對方的小臂,讓春見卸掉了一半的力道。
“……月島前輩?”
“等你這樣走回去,天都要亮了吧。”月島目光專注地注視著前方,口氣有些無語。
餐廳和宿舍剛好位於學校的兩個方向,排球體育館正處於兩點之間的必經路線上,兩人踩著徐徐的晚風離開了餐廳,走到一半就看到了燈火通明的體育館。
原本以為這家夥生病了就會收斂一點,沒想到旁邊的人並沒有放棄說話的打算。
“……月島前輩的預判簡直是驚為天人,除了第一次對二次進攻的預判,還有結束時候的攔網一觸,也不可思議極了!山本前輩的扣球迅速猛烈像是海麵的疾風暴雨之一樣,這樣的速度一般人根本都反應不過來啊。”
在一眾高中生裡,好看到獨樹一幟的漂亮混血少年,正目含星光地盯著他,如數家珍,像是海裡拾貝般細細撿起他所有被遺落的高光時刻。
“可是前輩你卻直接判斷出了球路,也太棒了吧。”
月島聽著他一點一點複盤剛才的比賽,他自己都不記得的細節,居然被對方記得那麼清楚,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
他無意間,接觸到了春見灼人的視線。
月島下意識避開視線,又感覺自己躲開的行為像是輸了一頭一樣,再次看了回去。
“過獎了,我沒有你想象那麼厲害,音駒那個莫西乾頭心思太簡單了,雖然經驗豐富,但表情根本掩飾不住,球要往哪裡扣,一眼就看出來了。說句不好聽的,隻要掌握好時機,就算是稚兒也能接住。”
烏野的攔網手抿了抿唇,眼神一如既往地迅速平靜了下來。
冷靜得驚人。
月島淡淡道,“而我不過是做到讓球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點,給了我的隊友們反擊的機會,說到底,我不像日向影山,隻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春見盯了他許久,突然莫名其妙地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
月島蹙眉。
“月島前輩給我的感覺非常特彆呢。”春見覺得太有意思了,他收回目光,盯著麵前長長的石子路,鑲嵌在土地裡的鵝卵石一路延伸。
“普通人常常喜歡把整個團隊勝利的桂冠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哪怕自己的功勞隻占非常小的一部分——”
月島接著夜色掩護,餘光掃了春見一眼,見他終於沒有一直盯著自己看,身體終於放鬆了些。
……這家夥目光存在感未免太強太煩人了點。
他忍不住在心裡煩躁地嘖聲。
春見變化聲音模仿。
“‘成功肯定是因為我的存在吧?’”
“‘如果不是我,他們也不會那麼順利。’”
“‘啦啦隊裡肯定都是在為我喝彩吧?’”
“雖然麵上表現得很恭順禮讓,但還是忍不住會在心裡肯定自己的作用。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貶低這樣的想法,這是人之常情,普通人的意義實現不就是自我價值的不斷肯定嗎?”
“但是,月島前輩卻恰恰相反,極致冷靜的審視著自己,像是機器一樣評判並否定自己的行為,將自己的作用從團隊裡麵剝離,就像在……”春見還沒有說完,就月島打斷了。
高挑的烏野副攻手走路速度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原地。
周圍是令人煩躁的蟬鳴,吵鬨不休。
月島麵無表情,旁邊體育館裡的光勾勒出他另一半邊臉的輪廓,他咬了咬牙,像是被踩到尾巴卻拚儘全力忍耐住的貓一樣。
他大概能猜到這家夥想說什麼。
就像是在——自卑一樣。
他不相信自己培養出來的能力,不相信天然直覺的指引,更不相信自己。
不過是第一天、才認識的後輩而已,自以為地在說些什麼啊。
不會真以為自己說對了吧?
短暫的沉默後,月島突然放開攙扶著春見的手,撓了撓頭,露出了堪稱保護色的陽光笑容。
“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呢,先走一步啦。既然已經在體育館附近了,再找一個人帶你回去應該不難吧?”
春見:“……”
他借著燈光看清了月島的臉色。
啊,可能有點用力過猛——不小心踩到敏感點了。
他有些煩惱。
按照月島前輩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性格,想要普通地接近成為好朋友再成為戀人,恐怕要花以年為單位的時間,說不定要熬成禿頭中年人。
想要追到人,還得另辟蹊徑。
揮著柴刀開辟小路有時的確能直奔心臟,但也有砍到大動脈的危險啊。
月島轉過身,拳頭緊緊握著,麵前是一片無人的黑暗。
但是沒有走兩步,就被拽住了緊握成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