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跑跑(1 / 2)

寧染討厭下雨。更準確地說,寧染討厭一個人的下雨天。

雨水黏在頭發上讓人變得狼狽,冷水浸濕鞋子讓腳冷透,不小心踩入泥坑後在道路上印下數個黃褐色的腳印。

潮濕的葉片,泥土的腥氣,以及道路兩旁小吃店散發出的蒸騰而噴香的熱氣。

正如寧染對若嵐所說,感官是有限的。可感官所帶來的記憶卻可以穿梭時間與空間,到達任何一個地點。

耳朵聽到雨落的沙沙響聲,指尖所觸碰的冰冷潮濕,鼻尖嗅到的草木腥氣,以及……眼中所看到的,身穿高中校服的瘦高少年。

忘了帶傘的寧染一邊後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麵覺得淋雨很是丟人。所幸已經是晚上,並不明亮的路燈也被雨水籠罩,暗沉沉地照不清她的表情。

雨水打在露出的皮膚上,過分的涼意,寧染忍不住將校服外套領口的拉鏈向下拉開空出更大的縫隙,縮了脖子,恨不得把半張臉都擋在衣服裡。

寧染不緊不慢地跟著少年的腳步走。

撐著傘走在前麵的少年突然回頭。

十幾歲的女孩一心撲在學習,可她也知道頭發潮濕很難看,臉縮在衣服裡很奇怪,被長相秀氣的男生看到狼狽的模樣會感受到不自在和羞澀。

尤其秦放在學校中又是很特彆的那一種。和大多數同學並不相同的藝術生,學習成績排在前麵,學校的晚會總是出現他的身影,優雅地彈動鋼琴,悅耳的音符從纖長的指間流動而出。

戴著眼鏡,皮膚白淨,看人的時候總是溫和又安靜。乾淨得像是國旗下演講的代言人。

這樣的少年向她伸手,“我送你。”

寧染僵硬地與秦放站立在一把傘下。

兩人都不說話,寧染被雨淋得有些感冒,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聲不要太粗重。走過水坑的時候也低著頭並不繞道,假裝沒有看見,任由積水滲入透氣的鞋子。

直到走到公交站寧染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到少年黝黑的眼瞳,望著人的時候有著笑意。

“謝謝你,”寧染低聲開口,聲音嗡嗡地帶著鼻音。

她不想這個姿態和少年靠得太近,可站牌阻擋雨水的頂棚隻有一點點,稍稍不慎就會又被雨水吹一臉。

寧染等待的公交車先來,車燈掃過細密得針一樣的雨水。

寧染遠遠看到時就按捺不住腳步,她扭頭看向秦放,“那我就……”

聲音在對方將傘遞給自己時停下,寧染露出疑惑的神色。

少年說,“給你。”

“那你怎麼辦?”寧染說,“我不還你傘怎麼辦?”

秦放露出笑容,“寧染,我知道你。”

什麼?寧染接過傘的手僵在那裡。

司機師傅按響喇叭,催促乘客上車。

寧染不得不狼狽地收好傘,然後跨上公交車的前門。

隻有零星地幾個乘客,寧染湊到靠近站台的座位,隔著帶了霧氣的玻璃問秦放,“你怎麼知道我的?”

被雨水淋濕的少年並沒有回答,隻是衝她揮手告彆。

公交車啟動,寧染雙手壓玻璃上等待秦放的回答,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和公交站台一起混成一個小點。

寧染一直都是遲鈍而謹慎的人,少年時期青澀的愛戀也是紙一樣的純白。

這張白紙被雨水浸濕。

*

寧染的心情很不好,祁昀意識到這件事。

他看著寧染將雨傘掛在外麵,安安靜靜地進門,暖棕色的眼瞳中死水一般的平靜。

和之前兩人的爭吵時寧染表現出的銳利不同,她此刻是被什麼東西困住的惆悵。

像隻落了水的貓咪。

祁昀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因為憐憫是一種很模糊的情感,緊跟著便會有心疼,容忍,以及守護等待不應該有的牽連。

以前的祁昀會對寧染產生這樣的情感嗎?這是否就是他當時心動的契機?祁昀不得而知。

但寧染一定是被人寵壞的小孩子,因為她向自己伸手。她仰了白淨的小臉,平靜看他。

“祁昀,抱抱我。”

祁昀發怔地站立在那裡,這個家夥是失憶了嗎?她知不知道她在麵對誰?

更加糟糕的情況是寧染沒有靠近她,寧染站立在原地,向他張開雙手,好像在等待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煩悶。明明是提出要求的那個人,卻完全沒有祈求者的姿態。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過去嗎?她是在挑釁嗎?

祁昀緩慢垂下眼簾,他又出現了那種麵對寧染時的無力,他本應該轉身就走,可他偏偏要多餘問一句,“你知道我不記得之前的事嗎?”

祁昀等著看她突然清醒的那張臉,也等著她氣憤地和他擦肩而過。

可寧染低頭,她小小聲地說,“我知道啊。”

她想要辯解一些事情,語氣暴露了她的沮喪,“可是羅瑩不在這裡,而且我真的很需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