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幾年前,他根本不會想到再見到柏夫人會是在這樣一個場景。
周行止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站在原告方,看向旁聽的女人。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女人打扮得雍容華貴,居高臨下仿佛與他是兩個世界。現在她卻驚慌失措,臉上儘是肉眼可見的疲憊和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任誰都該感歎一句,風水輪流轉。
但不知為何,他的心裡沒有得意嘲諷,也沒有兔死狐悲的悲憫。
那些過往好像離他的生活很遠了。
俞老板跟他說了,不用忌憚柏氏,柏應洲是默許這個行為的。
要給那一家子一個教訓,不會輕飄飄地放過了柏嘉辰他爸,那人貪得無厭,少說得剝了他一層皮敲打敲打。
因此周行止拿出了所有的本事,要打一個漂亮的仗。
柏夫人楞楞地看著那個冷靜闡述觀點,並且隨時能用伶牙俐齒將他們觀點反駁的人,溫和卻強勢。
一點也看不出過去的影子。
她覺得狼狽,稍稍測過身,不想被這人看見自己的醜態。
家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柏嘉辰不可能還呆在國外,早早地就回來了。
他也望著那個方向,看著那個身著黑色西裝冷靜辯駁的身影,隻覺得心臟微顫。
“那人是誰?”
助理答道:“事先查過了,對方律師算個新人,但是是政法大學本碩,半年內就能挑起事務所大梁,這老練程度一點都不像是第一次打官司……年紀輕輕的倒是看不出這麼厲害。”
“怎麼了柏哥?”
柏嘉辰搖搖頭,表情裡有一絲茫然。
隻是他冥冥之中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場訴訟很快順利走完了。
賀一程作為他第一次官司的見證人,拍著掌走過來,“表現不錯……你在看什麼?”
矜持的鼓勵才剛說出一半,便被疑問取代了。
周行止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他沒想到再次見到這個瘟神會是以這種方式,他過得比他想的還要落魄。
貴公子出國鍍金,卻也混得不好。本來該是回國直接空降繼承家產的,但是父親貪得無厭隻留下了窟窿。
“看到故人,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算是元凶嗎?不完全是。
柏嘉辰厭惡他遠離他,其他人則以此為正確的理由發泄心中的惡意。他沒有動手,卻又與那些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賀一程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便道:“都過去了。”
周行止歪了歪腦袋,笑道:“你說得對。”
過去的事他無法再收集證據自我保護,好在他後來遇到了更多善良的人讓他能跨越過去,還好一切足夠早。
今後他會努力保護更多像他一樣的人,讓正義不再遲到。
周行止的小宇宙又開始爆發,捏起拳頭道:“我要把未成年人保護法搬出來通讀幾遍,越細越好,再去攻讀博士!我以後一定會去考司法局指派律師,為弱勢群體提供法律援助。”
賀一程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出這一點,但是客觀評價道:“你本身就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讚賞。
想到這裡,周行止腳步都加快了,“要更努力才行!”
賀一程覺得好笑,感歎道:“這就是五年讀完本碩的拚命十三郎的誌氣啊。”
周行止的周圍好像包裹著層層燃燒的火焰,但是那些火焰不會灼傷人,反而散發著猶如明月般的柔光。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開,路過了旁觀席。
周行止隻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憔悴的柏嘉辰,就收回了視線,內心沒有任何波動。
這人恐怕都不記得他了,所以他也不用記得他。
柏嘉辰怔楞地看著兩個一身正裝的人從他旁邊經過。
這兩個人路過他的時候,他還產生了一種挫敗感。
是的。
挫敗感。
相仿的年紀,他們的道路卻截然不同。
不僅如此,他還隱隱有種錯位的窒息感,讓他很想跑上去質問這兩人。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麵部都變得有些扭曲。
他知道柏應洲還在,必然不會多麼為難他,但是必然會給父親一個重重的教訓。
柏夫人難過地捂住臉,“我不該的……”
不該不阻止柏凱乾這些勾當,更不該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然柏應洲肯定會讓他們過得和平富裕。
他們的對話周行止都聽不到了。
他呼吸了一口外麵的新鮮空氣,望著燦爛的太陽,“真好。”
賀一程鮮少誇人,但是今天誇了第二回,“你今天的表現很棒。”
周行止點點頭,半晌又歎氣道:“可惜俞老板和老板夫去周遊世界了,不然他就能看我打官司了。”
又是俞沅。
賀一程隻覺得牙根癢癢。
周行止看向湛藍的天空,隻覺得心情自由而坦蕩。
他在向著太陽奔跑著,再累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