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又聽了一下午的天書課。
他的同學在前排瘋狂地謄抄筆記。他也有點想抄,但聖院長老禁止他抄書。在他們眼中,如果希德淪落到和學生們一同做筆記,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卑賤的窮酸學生,而非高高在上的光明聖子。
希德隻能努力地把導師用閃光魔法劃出的三千行板書全部記下來,要是有不懂的地方……
回去問一問,他在書裡夾了二十多封情書的室友?
多虧卡尼亞斯的教輔資料,最近他在聖子眼中的形象與情書畫上了等號。
下課後,希德正打算回公寓,聽到一個怯懦的聲音。
“大人——”
他回頭一看,一名少女撞見他的目光,嚇得後退好多步,瑟瑟發抖地扒著身後的柵欄。
她驚恐地說:“感、感謝您、救了我的哥哥……”
可憐的孩子隻是來送個信。求求偉大的睜眼瞎普魯維爾顯靈一次,不要讓他虔誠的信女伴隨著聖子的指風就此消失。
“你哥哥?”希德看著她眼生。
少女愣了半會兒,在聖子的注視之下,戰戰兢兢地答:“在蒂亞戈山嶺的時候,我兄長受了重傷,差點為亡靈族所殺害……多虧您淨化了亡靈,他才能幸免於難。”
她哆嗦著取出一束潔白的百合花。
“聽說——您最近身體不太好。這束花是我們在北方莊園特供的修女百合,我哥哥托我把它送給您,據說對生病的人很有好處。”
希德垂頭看向她手中的花束,花瓣在日照下有些萎靡。
修女百合是十分名貴的魔植藥材,頗受維拉的青睞。人類帝國的北方靠近蒂亞戈,那裡光照充足,維拉花房裡許多樹種花種從那裡采購。他是花房的常客,見過不少名花瑤草。
希德心想,如果他拒絕了,少女也許會哭鼻子,就接過花束。
少女在他手伸過來時抖了抖,差點把花掉下去。
她打了個顫,瞥見那道冰冷的視線正向自己掃過來,嚇得落荒而逃。
“我沒有要詛咒您的意思!”
“——等一下。”
光明聖子的話將她釘在原地。
她僵硬地轉過頭,發現空中有一個紅點,仿佛她被捏死的時候留下的蚊子血。
哦……那個好像是本來在她腕子上的鴿子血掛鏈。
希德努力用昨天才學會的浮空魔咒把寶石鏈定住,然後操縱著它落在少女的手心裡。
剛剛她走得太快,把首飾丟到了地上。
聖子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用花苞遮了一下臉,眸光閃爍,輕聲道:“……祝你的哥哥早些好起來。”
直到希德離開,少女仍舊呆站在原地,維持手裡拿著寶石鏈的姿勢。
她腦中仍留存著方才小聖子捏著花枝望她的景象,那讓她想起曾年少不懂事時讀過的描述鮮花、愛情與遠方的吟遊詩詞選集。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聖女的百合,
不勝涼風的嬌羞。
少女不禁陷入了長久的對自我對人生的懷疑。
七歲以前,她的媽媽為了防止她和她哥哥溜出家門上樹掏鳥蛋,每天給他們講鬼故事。
嗯,沒錯。
一向青麵獠牙尖嘴猴腮標配的主角,就是剛剛那個,會替她撿首飾,會難為情,還會小聲感謝她的,大寶貝?
希德發現公寓的門是半掩著的。
今天卡尼亞斯在屋裡,但他記得同年級艾伯特周四的課表滿滿當當。
卡尼亞斯又逃學了!
難怪他借到的書裡沒有一個字的筆記。
隻有情書……
希德悄悄腹誹著,將百合插在門口的玻璃瓶裡,打算過一會兒用跟維拉學的咒語將它移植到後花園。
卡尼亞斯站在休息室裡。他在牆上釘了一個帝都正流行的油畫掛鐘,再往櫃子裡擺一些瓷瓶、畫框以及裝飾用的銀壺,讓隻放著簡單家具的大廳顯得不是那麼空曠。
希德走進來時,青年恰巧走到木幾旁邊,將一瓶海鹽糖擺到桌子上,餘光睨向一旁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紙卷、墨水和鵝毛筆。
那是一年級生的功課。
聖子大人將輪椅推過來,伸出爪子把符文紙從卡尼亞斯的眼皮底子下一股子掏走。
卡尼亞斯看著他慌亂的神態,心下好笑,問:“這是根係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