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鬨騰)(2 / 2)

已過子時,主峰大殿中隻剩下幾個弟子和仆役在守靈,俞桉直接用靈力將他們點睡,徑直爬上了棺木,像先前一樣打開了。

奇異的臭味再次散出來,這次共生花的味道更明顯了。俞桉忍著乾嘔的衝動,一臉膈應的用手檢查屍體,查到屍體腹部時,突然感覺此處有不正常的隆起,仿佛常人吃多了一般。

俞桉思索一瞬,用靈力劃開了他的腹部,隻見一團已經乾枯的花枝突然從裡麵擠了出來,堪堪露在了屍體肚皮外麵。

俞桉看到的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到宗主的經脈裡都有花枝,以及早已經腐爛的花朵,瞬間確定他就是死在這些共生花上。

死在共生花上,屍體卻出現在閉關的地方,且無任何人發現異常,隻能說有人故意將屍體清理過,營造出屍體是自然死亡的假象,徹底將她從此事中摘了出來。

這個世上會做這些事的人,她找不出第二個。

想起自己先前提起花田一戰時,宋瑾仿佛全然不知的模樣,俞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一直到從主峰走出來,她的心裡都是亂糟糟的,滿腦子都是宗主體內的花枝,以及總是溫柔待人的宋瑾。

她並非對宋瑾失望,隻是有些難以置信,往日小白兔一般的阿瑾會將事情做得如此縝密,且在事後裝作一無所知,完全的坦然與鎮定。

她相信阿瑾的腦子足夠應付這些事,但總覺得他做得太好,以至於處處都透著詭異。

要知道阿瑾與常人不同,僅有良善半魂的他即便殺了該殺的人,也不會完全坦然,至善至純的本性注定他連傷害一朵花都會愧疚,更彆提親手毀掉一條性命。

然而俞桉這幾日,卻絲毫沒見他因此事產生該有的情緒。

太奇怪了,難不成共生花改變了他的性子?俞桉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自己否定了。

共生花隻能決定生死,沒那麼大的靈力可以影響他的心性,更何況看共生花先前拚死護她的樣子,也能想到阿瑾在這場契約中占主導地位,除非他瀕死,否則共生花隻能被他的意誌壓製。

所有東西都想過來一遍後,俞桉隻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一團亂糟糟的棉線,隻需要找到線頭,就有可能全部抽出來。

……但問題是她現在找不到線頭。

俞桉想得頭都痛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就什麼都不想了。

她回到鳥語峰時已經將近天亮,一進屋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下午時分才醒。

腰後被石子咯到的地方隱隱作痛,不用想也是受傷了,她活動一下筋骨,忽略那點疼痛往外走,剛開了房門還未踏出去,便看到外頭石桌上擺了幾個菜。、

俞桉頓了頓走了過去,一探飯菜還是熱的。

阿瑾不可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醒,又沒有靈力可以保溫,怕是為了讓她醒來吃到熱飯菜,在廚房一遍一遍的折騰。

俞桉抿了抿唇,一回頭果然看到他站在廚房門前。

因為一直在做事,他的臉色泛白,鼻尖卻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看起來脆弱又單薄,叫人心裡瞬間化成了一片。

宋瑾和她對視之後,飛速的垂下眼眸:“師尊用膳吧,吃完不必收拾,我等一下過來收。”

說完,便低著頭往屋裡走,仿佛生怕惹了俞桉厭煩。

俞桉心軟得要命,哪還記得要冷著他、讓他自己想清楚的事,在他從自己身邊經過時便忍不住開口:“一起吃吧。”

宋瑾猛地停下,半晌才抬眸看向她:“師尊不嫌我臟?”

“我何時嫌你臟了,我隻是……”俞桉說到一半,看到他略微泛紅的眼角,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許久之後長歎一聲,“罷了,不說了,坐下吃飯吧。”

宋瑾站在原地不動。

俞桉無奈:“還要我三請五請嗎?”

“阿瑾不敢。”宋瑾說罷,便低著頭去石桌前坐下了。

俞桉深深看他一眼,也跟著在他旁邊坐下。

氣氛還是有點微妙,俞桉為了緩和,故意給他夾了塊他不喜歡的香菇:“吃吧。”

宋瑾頓了一下,盯著碗裡的香菇看了許久,眼底突然多了一點水汽。

俞桉嚇了一跳:“彆啊,你不想吃直說就是,不至於哭鼻子。”說罷,她趕緊把宋瑾碗裡的香菇夾走了,直接塞進了嘴裡。宋瑾看到後微微蹙眉:“師尊,那是我的。”

“你不是不喜歡吃麼?”俞桉隨意道。

“不喜歡也是我的,”宋瑾不認同的看著她,“師尊給了,就不該要回去。”

俞桉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話裡的認真。

宋瑾看到她的樣子,唇角微微揚起:“師尊,阿瑾近來讓你很為難吧?”

他鬆快的語氣讓俞桉也跟著放鬆不少,俞桉無奈的歎了聲氣,乾脆把筷子放下了:“定然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才會讓你生出這份心思。”

宋瑾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是阿瑾的錯,不關師尊的事。”

“怎麼不關?你生來便是一張白紙,我畫什麼,你便留下什麼,若非我做得不夠好,你也不會如此。”俞桉提起此事,心裡便隱隱愧疚。

宋瑾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後突然道:“也許阿瑾並非白紙呢?”

“嗯?”俞桉抬頭看向他。

宋瑾笑了:“哪有人會天生白紙,師尊就是太偏心阿瑾,才會覺得阿瑾是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人。”

“你本來就是……”俞桉話沒說完,驀地想起宗主腹內的花枝,瞬間就說不下去了。

阿瑾有可能不是一張白紙嗎?

或許是俞桉的目光太過專注,宋瑾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師尊?”

“……嗯?”俞桉回神,勉強笑了笑,“許久沒好好給你把過脈了,手伸出來,師尊看看你近來狀態如何。”

宋瑾聞言順從的將手腕放在了石桌上,俞桉伸出手指探了上去,一絲靈力不動聲色地從指間迸出,在他周身上下幾十處大脈絡裡巡遊個遍。

還是熟悉的弱脈,並未查到一絲修煉痕跡。

宗主因共生花而死,但共生花自身的力量她先前也見識過,應該敵不過金丹巔峰的宗主,哪怕宗主已是瀕死之人。

可阿瑾也沒有偷偷修煉,沒有力量可以加持共生花……所以宗主是怎麼死在共生花下的呢?以阿瑾的體力,又如何能避開所有仙門耳目,將宗主屍體送回閉關之處?難不成有人相助?

也不是沒可能……那麼問題來了,阿瑾幾乎從未離開鳥語峰,偶爾外出也有她一直跟著,哪來的時間能認識修為高深的修者?更何況那日的花田隻沾染了宗主和她的靈力氣息,並無第三人的,應該不存在所謂的有人相助。

俞桉排除一種可能,卻隻覺得越來越多的疑團浮現了,她卻沒有解開的能力,隻覺腦子亂糟糟的。

她一時想得入神,忘了收回把脈的手。

宋瑾見她眉心緊鎖,也跟著蹙起眉頭:“師尊,可有不妥?”

“有……嗯?沒有,你身子還不錯,”俞桉將手收回,“隻是還需按時服藥,多多調養。”

宋瑾頷首答應,見她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靜了靜後給她夾了一塊土豆:“師尊,吃飯。”

“哦,好,阿瑾也吃。”俞桉笑笑,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而是專心用膳。

師徒倆誰都沒有說話,石桌之上徹底靜了下來,等一頓飯吃完時,已經是兩刻鐘之後的事了。

俞桉長時間保持一個坐姿,這會兒有點腳麻,放下碗站起來時,酥酥麻麻的感覺如過電一般,叫她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

“師尊怎麼了?”宋瑾第一時間看過來。

俞桉表情似痛非痛,扭曲一瞬後剛要說話,他帶著藥香的氣息便席卷而來,等她回過神時,他便已經從背後扶住了她的胳膊。

當後背碰觸到他的懷抱,俞桉仿佛被燙到了一般,下意識的轉身避開了,等站穩之後,腿上的麻意瞬間洶湧而來,她瞬間屏住了呼吸,緊咬牙關才沒哼唧出聲。

俞桉站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腿上的麻意漸漸消了,她輕呼一口氣,正要回寢房,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靜謐的院子中,宋瑾一臉平靜的看著她,午後溫暖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在他的輪廓上修飾出一道柔和的毛邊。

他眼眸漆黑,專注的盯著她看,眼底少了平日的溫潤,叫俞桉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麵對的是宋玨。

俞桉想到自己方才的閃躲,頓了一下後解釋:“我沒有彆的意思……”

“阿瑾是心悅師尊。”宋瑾隻一句話,便徹底打斷了她的思緒。

俞桉怔怔的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但阿瑾也尊敬師尊,”宋瑾不緊不慢的說話,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彆人的事,“所以絕不敢對師尊做出半點不敬之事,方才攙扶師尊,也是因為看師尊要摔倒,擔心師尊受傷才如此,絕非要輕薄師尊。”

“我沒有那個意思……”俞桉底氣不怎麼足。她知道阿瑾沒有壞心思,但這幾日都快被宋玨折騰出毛病了,他稍微一靠近,她便忍不住避開。

宋瑾依然看著她:“我知道,我的心思讓師尊不喜,阿瑾日後也定會注意避開師尊,不會讓師尊產生半點不適,還請師尊不要將阿瑾當成什麼臟東西,恨不得退避三舍。”

他說完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道倔強的水光:“太傷人了。”

說罷,他沒有給俞桉反駁的機會,便轉身回了寢房。俞桉看著他越行越遠,忍不住張了張嘴,卻因為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喪氣的沉下臉,皺著眉頭回屋了。

兩人似乎開啟了新的一輪冷戰,隻是這次的發起人換成了宋瑾,且是單方麵的。接下來的兩日,俞桉發現宋瑾更用心的躲著自己,即便見了麵,也是極儘規矩的打聲招呼,再找理由飛快離開,總之將他說的‘避開師尊’四個字做到了極致。

這樣彼此冷靜一下似乎也挺好。

如果他沒在一個人的時候、像個遊魂一般的話。

俞桉想找個時間跟他聊聊,但眼看著宗主發殯的日子到了,她這個宗門的邊緣人物也開始忙了起來,隻能將聊聊的事暫時擱下,專心於宗門事務。

合仙宗上上下下忙了兩日,總算將宗主的喪事辦完了,隨著棺木被沉進墓裡,俞桉也徹底鬆了口氣。

總算不用擔心有人開棺木發現她劃出的傷口了。

喪事是正午時分結束,全宗門一同吃了飯,便就地召開了競選新宗主的大會,趙平和作為主峰峰主,親自主持了大會。

“今日便是競選新宗主的報名日,隻要在宗門待了十年以上的人、不管是內外門弟子還是灑掃仆役皆可參與競選,望諸位為了報效合仙宗踴躍報名,多多參與!”趙平和說了一大堆廢話之後,才慢悠悠的把最重要的事說了。

俞桉打了個哈欠,閒閒的看著下頭各個弟子排隊報名,時不時與其他峰主們說說話。眼下參與報名的,基本都是各峰長老弟子,他們這些峰主若一同去排隊,未免太跌份了,所以要等到其餘人都報完名,其餘人才會過去。

老頑固就是愛臉皮,俞桉都習慣了。

合仙宗是個小門派,小到連築基都少有,所以報名的人並不多,大多數都是各峰峰主叫來充場麵的。她悠哉悠哉的看著下麵報名的人逐漸減少,這才含笑看向其他幾位峰主。

然而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像想報名的人。

俞桉表情一頓。

一直沒說話的周茵茵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對台下登記的弟子道:“將本小姐的名字也寫上。”

“是。”弟子立刻將名字寫了。

俞桉清了清嗓子,試探的看向幾位峰主:“各位也將名字記下吧,若是隻有咱們這些人裡隻有大小姐參加,未免不太好看。”

有金丹修為的三位峰主對視一眼,都客氣的擺手:“還是不了。”

“老朽歲數大了,實在無心爭鬥。”

“是啊是啊,大小姐一人參加就行。”

看到他們連連推拒,俞桉嘴角抽了抽,餘光掃到趙平和篤定的表情後了然。合著各位收了好處,不好再參加了。

“各位峰主,大小姐,所有報名之人的名字都已登記在冊,冊子可要封存?”登記的弟子詢問。

年紀最長的劉峰主表情微微一動,不舍地看了名冊一眼。

俞桉掃到了他臉上的鬆動,立刻熱情道:“劉峰主年紀最長,又是我們中修為最高的,若是不能參加,未免太遺憾了。”

“劉峰主不想參加,你方才沒聽到嗎?”周茵茵不耐煩的問。

俞桉隻當她是空氣,含笑看著劉峰主:“劉峰主德高望重,是合仙宗如今最受敬仰的人物,若是屈居人下,未免太可惜了。”

劉峰主表情更鬆動了。

“雖然不知道劉峰主為何放棄,但切忌不要因小失大,做了宗主,整個合仙宗都是您的,什麼寶貝拿不到?”俞桉這句就差點明他收了好處的事了。

劉峰主聞言臉上有點掛不住,可內心瘋狂躁動。

趙平和看出不妙,立刻嗬斥俞桉:“劉峰主都說了不想參加,你這麼鼓動是何居心?!”

“不錯,你再這麼胡鬨,本小姐就要將你打出去了!”周茵茵也厲聲教訓。

俞桉呱唧呱唧為他們鼓掌,鼓完漫不經心的加一句:“二位真合拍,等大小姐做了宗主,趙峰主又掌管主峰,日後怕是沒有我們這些人說話的份了。”

她這句話直接戳中了其餘峰主們的心,劉峰主等人更加鬆動了。

周茵茵一陣心亂,立刻朝捧著冊子的弟子使了眼神,弟子慌慌張張地轉身離開。

眼看著弟子要走了,俞桉立刻看向劉峰主:“劉峰主,宗門規矩,名冊離了大殿,報名可就結束了。”

劉峰主愈發掙紮。

周茵茵心急地看向往殿外走的弟子,若非怕太刻意,她恨不得嗬斥他快點滾。

即便她什麼都不說,弟子也在急急地往外走,在他距離門框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俞桉終於急了:“劉峰主!”

劉峰主仿佛瞬間做了決定,高聲叫弟子回來,趙平和眼神一凜,指尖一道靈力擊了出去,還有一步遠的弟子腳下一軟,直直朝前撲去。

隻要名冊出了這道門,任何人都沒有再報名的權力。

趙平和和周茵茵對視一眼,剛要鬆一口氣,就看到險些跌出門外的弟子被一道靈力牽引著,拉回了殿中央。

俞桉看了眼臉色慘白的弟子,輕輕吹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麵對周茵茵和趙平和的怒火淡定道:“幸好,我雖然不太會用靈力,但召回個弟子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