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走火入魔(1 / 2)

聞衍愣住了, 一時不知道該接點什麼。

顧劍寒艱澀的哽咽讓他想起初見那個夜晚,他的哭聲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彆,但可能是因為離得太近的緣故,他總覺得他的眼淚似乎過於滾燙, 那是不應該出現在顧劍寒身上的溫度, 詭異又哀傷。

顧劍寒說他油嘴滑舌, 但此刻他卻隻是呆呆地抱住人,一句話也不說, 溫暖而寬大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拍在顧劍寒激烈起伏的背脊上,那是一種過於拙劣的安慰。

他才見識過顧劍寒翻臉不認人的樣子,凶狠又殘忍, 冷漠又傲慢,沒有人會想去擁抱那樣一個人, 更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刺骨的寒冰。

但他依舊那麼做了,不為彆的,單是因為以他的實力根本無法從顧劍寒手中逃離而已。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從小到大,從至親到陌生人, 溫和無害的假象讓他在荒唐虛偽的世界裡如魚得水, 荒謬絕倫的表演讓他在充滿笑聲的舞台上被陰冷的聚光燈照亮。

聞衍抱著顧劍寒, 察覺到他冷白如削的下巴抵在自己肩窩,淚水洇濕一片, 抽泣哽咽連綿不絕。他意識到此刻自己成為了顧劍寒的依靠, 可是他並不是他想要的熾熱太陽,也許很快他就會發現,他緊緊抓住不放的浮木隻是一根自身難保的浮萍,借了點粗製濫造的人工光線而已。

到時候……他又該怎麼辦呢?

聞衍難得有這樣心亂如麻的時候, 和他偶爾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同,不再是傻頭傻腦的鬱悶,而是垂眸斂眉的低沉。

他渾身的氣場有一瞬間的變化,像是撕開了溫和忠誠的金毛皮囊,露出了隱而不發的野狼利爪。如果顧劍寒沒有沉沉睡去的話,應該能輕易發現平日裡溫順可愛的小徒弟已經被野狼拖出去吃掉啦。

聞衍此刻顯露出與十八歲無知青年毫不相符的侵略性和成熟感,也許連顧劍寒都沒注意到,聞衍的懷抱是多麼寬闊厚實,圈住他就像圈住一隻落難的囚鳥一樣,輕輕鬆鬆,不容抗拒。

他在一陣溫暖白光的照耀下沉沉睡了過去,他太累了,在模擬試煉場和花神穀結界裡試了無數次,為了找到驚擾程度最小的方案,他什麼方法也用了。他想直接闖進去易如反掌,但柳之暝並不是好相與的,為了最短時間內將鏡中花取走,他必須避開結界的追蹤。

之前他出於私心打算帶著聞衍一起去,試煉的難度就提得更高。

受傷是不可避免的,他這兩世沒有哪一天不在傷痛中度過,丹藥服用得再多,內裡終究成了一具空殼,但他是僅憑一具空殼就能苟活的人,如果不是遇見了聞衍,他不會允許自己在如此有限的時間裡偷懶。

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來的,他沒有資格停下來。他害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太過真實又太過荒誕的夢,隻要一停下來他就會惶恐不安,生怕下一次睜眼,就看見自己斷了頭的屍體倒在萬鬼牢血壇。

他身上太冷了,泡個熱水澡應該會好很多。

聞衍燒了一鍋水,燒水的期間他先給顧劍寒裹上了他的大浴巾,讓他隻露出腦袋。他三下五除二脫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健壯結實背脊挺直的完美身材和充滿男性荷爾蒙的性感軀乾肌,肩寬腰窄,線條明顯,等內衫潦草係好的時候,便聽見廚房裡的水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煙。

他將開水倒進浴桶裡之後又去打山泉水倒進去,直到溫度變得合適才抱著顧劍寒進了盥洗室。兩人頭發也被冰霜沾濕了,於是聞衍給顧劍寒拆了發帶,滿頭烏黑柔順的長發鋪散而下,貼在顧劍寒白膩的皮膚上。

聞衍在浴桶裡加了很多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沐浴露,絮雪一般的泡沫浮於表麵,遮住了下方清瘦而美好的光景。

這現代工藝製品對於顧劍寒來說確實有些粗劣了,但他也不知道他天階一品的蓮子香放在哪兒,隻能委屈他先用用這個。顧劍寒體溫低得嚇人,才泡一會兒連熱水都變溫了,聞衍蹲在浴桶邊從側麵圈住他,將他的長發一並挽至胸前,在溫熱的水中仔細清洗。

聞衍單知道顧劍寒很瘦,但沒想到他瘦得幾乎不成人樣。他們在一起睡覺的時候顧劍寒隻是將腦袋微微靠在他的懷裡,身上穿著很厚的寢衣蓋著很厚的被子,平日裡也不怎麼讓他親近。抱在一起的時候能感受到他的骨瘦嶙峋,但真的脫下衣服才知道他已經瘦脫了形。

聞衍用手沾了水,先幫他擦淨了臉上殘存的淚痕,然後便是為他清洗長發。

輕搓發尾的時候泡沫飄開,聞衍垂眸便能看見那一條條猙獰的肋骨,瘦得凹陷的小腹和一隻手就能輕鬆圈住的長腿。他莫名覺得心裡悶悶的,就像在下雨天邂逅了一隻骨瘦如柴的貓咪一樣,忍不住升起把他帶回家好好養胖的渴望。

可這是修□□中位於實力頂峰的存在,再跨兩個小境界就能渡劫飛升的大能,哪裡用得著他來養胖?

聞衍洗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將浴桶裡的人攔腰抱了起來,緩慢而沉穩地換了一桶乾淨的水,給顧劍寒洗去了多餘的泡沫。聞衍也想過用符咒省事,但顧劍寒嗅覺很靈,萬一又被他聞到不該聞的東西又發脾氣,他可真是經不住再一次折騰。更何況這些事也不算繁雜勞累,他也不是不樂意為顧劍寒做。

也許隻是因為他睡著了還無意識黏人的樣子特彆可愛。

聞衍垂眸看著懷裡人的烏黑發旋,冷白瘦削的臉頰,濃而翹的長睫和弧度美好的薄唇,終於承認了一個男人也可以這麼漂亮。

而在他背後,白膩修長的脖頸之下,是一道長達一尺的冷青渡霜劍紋,從突出的骨骼沿著脊柱一路劃下,顯露出過分凜冽冷漠的氣息。

然而他卻隻是輕輕地靠在聞衍懷裡,冰涼的指節緊緊地抓著聞衍的右手小指不放,聞衍輕輕一掙他便皺深了眉,雙頰氣得微微鼓起來,流露出很罕見的孩子氣,還嘟囔著一些聞衍聽不清的話。

聞衍無聲歎了口氣,大手將他的指節溫暖地包裹住,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指骨。

“這都不醒,是什麼讓你困成這樣的啊——師尊。”

這聲師尊喊得很奇怪,不帶什麼情感,不像是平日裡黏人可愛的刻意討好,好像隻是某種再普通不過的呼喚,但在他略沉的聲線中充滿了迷人的侵略感。

“那到底怎樣才能醒呢?”聞衍有點好奇,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雖然消瘦,但觸感意外地很好,在水蒸氣彌漫的浴桶裡被蒸得滑膩柔軟。

顧劍寒的臉被他摸得微微泛了紅,胸口處的起伏弧度也稍微大了些,他似乎想躲,用儘全力扭頭,結果卻一臉埋進了罪魁禍首的懷裡。

聞衍怔住了,懸在半空的手中觸感仍舊鮮明,他鬼使神差地收緊了五指,像抓住了一團荒唐的美夢。

這樣的僭越之事,以後多半不會再有了。

“啊——”聞衍真情實感地哀歎了一聲,“不鬨你了,安心睡吧,看你也怪累的。”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長發擦得半乾,然後把人抱出來用浴巾裹住,舊的褻褲已經不能再穿了,聞衍給他找了一條新的,給他擦乾身體後就讓他穿上自己的寢衣。

他進不去落星閣,沒辦法給顧劍寒找他自己的,他的衣服顧劍寒穿著顯得空落落的,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居然有一點瘦弱嬌小。聞衍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錯覺,實在是不妥不妥冒犯冒犯,於是趕緊把這種認知從自己的腦海裡驅逐了出去。

好在是寢衣,寬鬆些也行。聞衍把他圈在懷裡固定好,花了好長時間給他仔細擦乾了方才擦到一半的頭發,最後將人放在榻上蓋好被子,才算真的鬆了一口氣。

而在這個過程中,顧劍寒居然一點要醒的征兆都沒有。隻是時不時抓一下他的手指,嘟囔幾句他聽不懂的話,然後又沉沉睡去。

偶爾讓聞衍覺得他很乖,戒備心太低。

但其實凶得不得了,疑心病很重。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上前抱住他,他會被活活凍死嗎?聞衍說不上後怕,可能更多的是覺得傷心,畢竟前一刻才說要對自己好的人,居然那麼輕易就翻臉變卦。

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種,他以為自己早已明白,沒想到居然還在愚蠢地抱有期待。

連他自己不也隻是逢場作戲嗎?

騙子也敢貪心啊。

聞衍坐在窗邊,手法粗暴地拆了一支棒棒糖塞嘴裡,似乎想用它代替某種含有尼古丁的煙草製品緩解心頭的焦躁不安。這是一支蜜桃口味的Souffrir棒棒糖,是他母親鐘可竹女士自創品牌的旗下商品之一,他從小吃到大,也是運氣好得離譜,居然沒有長蛀牙。

但他今天突然覺得這味道過於淡了。

他想抽煙。

聞衍兩三下將棒棒糖咬成碎渣,抿著紙質糖棍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覺得此刻應該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他真的搞不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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